永嘉說罷,抿了一口茶,卻被茶嗆得咳了一咳。她幽怨地“哐當”一聲將茶盞放到桌子上,胡亂地將卷宗扔到一旁。
沾了裴清,哪哪都不順。
小德子接了差事,訊息靈通、腿腳也麻利,沒等幾日就搜羅起來各處的情報。那時永嘉正在東暖閣作畫,小德子進了來,立在一旁口述。
“奴婢打聽了,裴家開了個醫館坐診,裴大人他爹是姑蘇城外杏花鎮上一個小有名氣的郎中。怪就怪在這兒呢,裴大人從前打運算元承父業學醫的,十六歲才開始讀書。”
永嘉在墨池中潤著紫毫筆的動作停了,驚訝道:“十六歲?那他五年就考出探花郎了?”
小德子道:“是啊!所以裴大人的鄉裡人都說他是個奇才。”
“有一件事奴婢不曉得真不真,裴大人好像不是裴家的親生兒子,說是從遠房親戚那兒抱來的。裴郎中他媳婦過世得早,沒留下一兒半女,老郎中沒打算續弦,恰好裴大人他親爹孃都死了,就過繼來了。”
永嘉問:“遠房親戚?”
“莊子上種地的清苦人家!裴大人福氣也好,要是跟著親生爹孃的話,如今就是種田呢!”
永嘉不置可否,只道:“倒真是寒門出身。”
小德子繼續道:“.......裴大人養完病回了京,就常去秦王府走動。說是裴大人棋藝精湛,皇上愛和裴大人下棋.......裴大人同蕭家有沒有仇怨,這件事.......皇上登基之後裴大人彈劾了好多人,多是先太子爺的門人......”
手上一截老樹的枝幹初顯了形,永嘉道:“他做這些事是討皇兄的好,想來能平步青雲,大半是因為如此。”
小德子絮叨完了政事,開始絮叨裴清的私事。
“.......那時候春闈放了榜,好些大人們都想榜下捉婿,吏部王侍郎就想把自家三小姐嫁給裴大人,但是被裴大人推拒了。”
“哦?”永嘉這才抬起頭來。
出身寒門的學子,巴不得在初入官場時能攀個高門大族的岳家。王家不說顯赫,但好歹是正三品的大官,又是文官清流,裴清竟然推拒?難道他那時候就立志尚公主了不成?那也太早了吧。
小德子解釋道:“裴大人說自己初入官場,還沒能正本立身,想先好好讀書做官,過一會兒再娶妻生子。奴婢瞧著,這話就是個幌子嘛!現在做官的都喜歡標榜自己清正。”
“沽名釣譽......”永嘉低了頭,繼續繪著畫。
可朝中大部分人都是先成家後立業的,王家於他的仕途又是何等有助益,他何必在此事上自居清流?沒這個道理。
小德子道:“王家聽了自然不高興,裴大人清流沒做成,倒把王家得罪了。他在朝中孤身一人,沒個老師沒個親戚,這樣清清白白的人,別說是探花郎了,就是狀元郎也難立足呀!這不,授了侍講學士後,裴大人就再沒動過位置了,直到回鄉養病時還是這個。”
永嘉輕輕挑了眉。
如此聽來,裴清當年全然不通官場之道,可如今卻是個極盡圓滑的人。同一個人,短短幾年內竟如此大相徑庭,這是為何?
“那一年,他真是回姑蘇養病?”她問。
小德子撓了撓頭:“這事奴婢沒打聽來多少。據說裴大人染的是不能吹風的惡疾,所以一回到姑蘇就整日閉居,因為裴大人他爹能治病呢,所以連郎中都沒請,就沒有什麼人見過裴大人。”
永嘉的筆停了,直至濃墨在枝丫骨節處洇開時才回過神。
“這件事你須好好查一查,多費些時日也無妨。”
小德子應了聲,她換了一支竹管細紫毫染了朱紅,往枝上繪了一朵梅花。
梅花......那日的情景又浮現在她眼前。
“他二十有四了,這幾年當真是獨身一人?難道沒有什麼相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