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是個文臣,卻不出一月就一舉擊退了倭寇,剿滅大半,餘部退回海島再不敢來犯。捷報六百裡加急傳至京城,一時人人皆驚嘆他謀略得當有將帥之才,又文武雙全,實乃一等一的能臣。
一戰勝並非將之功,更何況他只是個督軍。此戰能勝實是因隆順帝幫襯,裴清離京時隨身多了位善兵法的幕僚,自是隆順帝兵事上的心腹,所以這場仗打得快。雖快,卻也並非易事。
最後一戰,北風急轉東南風,黑雲壓陣、天沉垂水,海面波濤洶湧。遠處倭寇的船隻破開波濤迅疾駛來,狂風之中火炮數炮齊發,火藥味與血腥味被巨風卷散,兵將嘶吼之聲亦淹沒在風裡。
倭寇登岸時,暴雨驟降,天地一片蒼茫。
他本是督軍,卻上了陣。黃驃馬踏過泥濘,狂風暴雨之中戰場上拼殺得激烈。懷中,平安扣溫熱地貼著他的心口。
血雨腥風,終是勝了。
料理完閩地諸事後裴清日夜兼程返京,在六月二十九的醜時抵了皇城。此時天如濃墨、星月皎潔,遠處的皇宮籠罩在月色下,模糊的輪廓如匍匐的巨獸,巍峨莊嚴、震人心魄。
阿泉看著主子勒了馬,望著北方皇宮莫名笑了,他不解地撓了撓頭。連夜奔波,現在主子該去好好補補覺才是!
可裴清未作歇息,徑直洗漱更衣,天邊尚未魚肚白時便換上了官服、戴了烏紗帽,儼然一副要去上職的樣子。
阿泉看著主子閑庭信步、一臉悅色,終是了悟,主子這是等不急了!
待東方一輪紅日射出萬道金光,照得官袍上雲紋金線泛光如生,裴清入了宮,在奉天殿外停了腳步。奉天殿朱牆金頂華麗威嚴,折射的日光晃得他眯了眯眼睛。
他第一次走進奉天殿,是二十一歲那年殿試。再進奉天殿,是禦前侍奉先帝病症。他原以為忠勤候府之案平反,自己向隆順帝叩首跪別時,是最後一次。殊不知自己還會入此殿上千萬次。
這一次與往常都不同,他是要來請旨賜婚,迎娶當朝公主。
當年她一雙盈盈水眸滿懷希冀地看著他,他知道她想聽什麼,可是隻能搖頭。
而今不同。
他得新皇青眼,顯達身榮,一步跨青雲。連封正五品禮部郎中、正三品禮部侍郎,進東閣大學士。這一段路他只走了三年,如今年方二十四,是我朝最年輕的六部侍郎、內閣學士,掌朝廷重權、受天子重用。
他能娶她。
紅日懸於巍峨殿宇之上,一如殿宇前立著的青年權臣正紅的官袍。
青年人笑得柔和。
上了早朝,眾臣依例叩拜了萬歲,待寥寥幾個將該奏之事奏了,便都靜默著等隆順帝發話。因為今日無旁的事,論閩地戰勝的功便是頭一件要事。
一向威嚴的隆順帝難得地展了笑,坐在龍椅之上微傾了身:“裴愛卿深得朕心,今日朕不封你,讓你自己求一個賞。封侯、封太子太傅、進禮部尚書,你求哪一個朕都允你。”
話一落,瞪眼的瞪眼,面面相覷的面面相覷,還有的直接倒吸了涼氣,一時間殿內一片“噝噝”聲。
侯爵?太傅?尚書?
他裴清只有二十四歲!皇上再寵他也不能......這是何等恩寵!
百雙眼睛齊齊地落到裴清身上,他端端正正立著,一點兒也沒有受寵若驚的樣子,似是思索了一會兒後步伐穩健地出了列,恭謹持笏叩首。
滿朝文武提心吊膽、屏氣凝神。這小子要是識相點,就該請稍次些的賞!若他臉皮厚著真要選,也不知他選哪一個。難不成日後還得稱這二十來歲能做他們兒子的人侯爺?裴太傅?裴尚書?
便見裴清直起了身,唇邊漾了笑。
滿朝文武的心更提上去了些,氣屏得臉都脹成了豬肝紅。
終於,裴清開了口。
“皇上恩德微臣沒齒難忘,但臣想請皇上賞的並非是官職爵位、金銀財寶。”
滿朝文武稍點了點頭,裴清還算個識相的!
“哦?”隆順帝順著他的話道,“裴愛卿這話有意思,那你想要什麼啊?”
裴清再次磕了頭,聲音響徹奉天殿,直直落入殿中每個人的耳朵裡。
“微臣鬥膽求娶長明宮永嘉公主。”
有幾個文武不防平地跌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