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晉王實在有不少自己的心思。行述涵蓋的一些人,他並沒有授意記錄過,比如裴清。晉王卻實實在在地記了裴清如此多的東西。
隆順帝冷笑了一聲,隨手翻去一頁。行述上的所有他都清楚得很,如今翻閱著,像是瀏覽自己的功績。
裴清這個臣子做得其實很好,攬了所有的錯,給了主子所有的利。若非他的準許,裴清的手下斷不會能同時接了關稅、鹽稅、織造局的差事,裡頭無論哪一件都是肥差。
這些油水,最後進的不是裴清的口袋,而是大內。
但是明面上,貪墨國帑的,是裴清。
忽地,小順子躬身進了來奏道:“皇上,皇後娘娘求見。”
隆順帝心中一喜,但面上皺了眉,掩了行述擱在幾上,道:“這麼遲,她來做什麼?快讓她進來。”
她甚少來奉天殿尋他,更別提眼下這個時辰。即便如今有了身孕,對他仍是不冷不淡的。
楚清華端上了一碗蓮子羹,邊道:“皇上操勞得遲,用些羹湯補補身子吧。”
隆順帝拉了她的手,抬頭問道:“都這麼遲了,你來做什麼?心疼朕?”
“白日裡皇上忙著,臣妾便想著晚上再過來,戌正的時候差人來問,說皇上還忙著,就遲了些來。”楚清華柔柔一笑,但眼中並沒有什麼笑意,“臣妾有話想和皇上說。”
隆順帝松開了握著皇後細腕的手,心中那份歡喜稍縱即逝。他偶爾想和她多說些夫妻體己話,但她每每都拿著皇後的腔調,他便沒了興致。
他拿起了玉勺舀著羹,道:“說。”
楚清華道:“臣妾聽說皇上送了行述去刑部,其中也有裴清的。這事情鬧得大,永嘉妹妹現在懸著心,皇上莫不如讓裴清早些回京的好,若真有什麼事,夫妻兩也能說上話。”
隆順帝拿起的勺一滯,隨即哐當一聲落回了碗裡,不悅道:“這話是永嘉來找你說的?”
男人的不悅盡數落在楚清華眼中,她的心中並無波瀾,仍是平靜道:“未曾。”
她頓了頓,再道:“永嘉身子本就不好,近來憂慮太重,身子上又出了毛病,請了太醫到裴府去看,還瞞著不報給宮裡。但是太醫院上了檔,臣妾今日才知道有這麼回事。”
“憂慮太重。”隆順帝的眸中染上寒意,“你們兩個都是婦人,不要操心朝政。”
楚清華看著眼前鎖了眉目光冰寒的帝王,她想嘆氣,但還是忍住了,最後道:“臣妾說的是家事,不是國事。”
隆順帝將玉碗推遠了些,看向楚清華:“家國一體,朕的家事就是國事,你做皇後做了兩年多,還不明白?永嘉也是,她好端端的操什麼心。”
楚清華愣了愣,冷了些神色:“皇上是國事,可我們這些深宮做婦人的,眼前只能見到家事。自己的夫君有了難,誰能不操心?”
皇後罕見地頂他的嘴,隆順帝也是一愣,心裡生了些怒火。他難道不知道永嘉會擔心?但是永嘉擔心終歸是小事,就跟當年祁隱死了一樣,短痛痛一陣就過去了。
最重要的,是大局。
但眼前的人還有身孕,他壓下了怒意,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
楚清華抿了抿唇,臉色比方才蒼白了些,最後淡淡地道了一句:“永嘉是皇上的親妹妹。”
她是個做嫂子的,本可以置身事外。但這些年她都將永嘉看作自己的親妹妹,無法看著永嘉一個人擔驚受怕。思來想去,最好的法子就是讓裴清進京。
夫妻相隔、說不上話的滋味她明白,疑心猜忌的滋味她也明白。自己受過的苦,不願再讓旁人去受了。
可是眼前的人好像不明白。
隆順帝盯了皇後一會兒,最後道:“朕知道,你先回去。”
望著皇後離去的背影,隆順帝擰了眉。
永嘉當然是他的親妹妹,唯一的同胞妹妹。若是有法子不讓她傷心,他也願意試一試。
永嘉如今對裴清與從前不同,像是真心實意地接納了這個駙馬爺。裴清必死無疑,若要讓永嘉少傷心,那麼就該讓永嘉恨他。
只靠蕭家的事,永嘉對裴清的恨還不夠。要一樁讓永嘉能徹徹底底對裴清的死了心的事。
隆順帝眯了眼睛,唸了一個人的名字。
“......祁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