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丹青做gay心虛,有點不自然地幹咳了一聲:“你們都看小說看多了吧?還男男生子。現實生活中別說男男生子,就是不生子的男男也沒有。”
梁雨馬上意會了他心虛,很給面子地給了他臺階下:“我最近聽耽美廣播劇聽到走火入魔,你別介意哈。”然後又小聲自言自語:“啊啊啊醫生顧暖陽好帥啊啊啊。”
楷璇表情僵了一下:這個角色好熟悉,好像是她當年上高中時候寫的耽美小說的男主?
隔天梁雨就強行把那本書安利給了穆丹青,還附加了廣播劇和主題曲。穆丹青一整天上課都在桌子下面看小說。楷璇有點不能忍,隔段時間就捅捅他胳膊肘:“好好聽課。”
穆丹青把神思從小說裡拉出來:“別打擾我被別人的愛情感動。你們老女人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愛情。”
因為是上課時間,楷璇懶得跟他打嘴炮。中午放學回家路上,楷璇才又提起上課看小說的事兒。
“還有不到六個月就高考了,你真就沒有一點危機感?”
穆丹青馬上點頭:“有啊,怎麼就沒有?一點都沒有的話我能來坐你同桌?”
楷璇對他這種嘴上服軟其實不上心的態度很憤怒:“那就拿出點學習的樣子!你今天可是看了一上午小說了。”
穆丹青不太在乎地擺擺手:“我不是學習那塊料,能進年級前八百就知足了。我這段時間奮鬥呢,主要是為了能考個省外的大學。天高皇帝遠,我想幹啥就幹啥。”
楷璇卻很突兀地換了個話題:“你知道小說裡的男主為啥能有美好的愛情嗎?”
穆丹青嗤笑了一聲:“因為那只是小說唄。寫書的人肯定不是gay,不知道gay在現實生活中處境多艱難。”
楷璇卻說:“因為他們夠強大。就梁雨最近喜歡上的那個顧暖陽,從小都是優等生,考大學上的是本碩博八年連讀,讀書的時候學費都是自己當家教掙的,一分錢沒問家裡要。他博士畢業進了家三甲醫院工作,工資高,工作穩定,業績好。你說說看,這種男人要想找男朋友,誰能管得了他?他上不靠天下不靠地,靠的是自己的手藝吃飯。醫院會因為一個最優秀的胸外科醫生是同性戀就把他辭退嗎?他父母會因為自己家最重要的經濟支柱是同性戀就跟他決裂嗎?”
穆丹青先是驚呆了:“學霸居然也看這種毫無營養的小說?”沒等楷璇回答,他收了那副油腔滑調,不太服氣地說:“再驚才豔絕的人物也是小說啊。現實生活中哪有這麼厲害的人?”
“怎麼就沒有?冰島總理約翰娜·西於爾紮多蒂、比利時法語社會黨黨首埃利奧·盧波和德國副總理基多·威斯特威勒都是著名的出櫃了的政要。有人敢因為他們是同性戀就看輕了他們麼?”楷璇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很激動,說出來的這一大串頭銜聽著很厲害,但是這些名字,穆丹青一個都沒聽說過。
穆丹青沉默了一下,不知道還能說什麼。見楷璇也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他只得勉強說道:“你還真是為同性戀做了不少功課啊?”
“我是為我自己做了不少功課。”這句話似乎帶著一絲嘆息,飽含著楷璇複雜的情緒。
弱勢群體和主流大眾本身就不是對立的。每個人都有與眾不同的地方。今天大家排斥同性戀的時候你冷眼旁觀,明天社會歧視全體女性的時候你置若罔聞,後天全網diss窮人的時候你安靜如雞,誰知道大後天面試官因為你是河南人而拒絕錄用的時候,有沒有人站出來給你說公道話?
文明的社會,本來就應該是包容且多元的。只要不影響別人,任何個人選擇都應該被尊重。而那些無法選的諸如性別性向和出身,更應該被無差別地對待。但是平等和尊重不是靠別人施捨的,而是要自己爭取的。很多人的邏輯是“我再怎麼努力也沒法站到既得利益群體的高度,所以我為什麼要無謂掙紮?”楷璇的邏輯是“正因為我是弱勢群體,所以我要加倍努力,混出點人樣,讓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而不是掌握在某些只會對別人指手畫腳的傻逼手裡。”
雖然現在“人人生而平等”還是一句遙遠而且空泛的口號,但是楷璇仍然相信,自己為平等做的每一次努力、發出的每一聲吶喊,都會讓世界更美好。
穆丹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只理解了字面意思,但又總覺得楷璇話裡有話。他選擇不暴露自己的智商,沒接茬,氣氛又微妙起來。
楷璇停頓片刻,意識到穆丹青真的是個榆木腦袋,於是換了種稍微輕快一點的語氣,問穆丹青:“看沒看過簡·奧斯汀的小說《艾瑪》?”
穆丹青搖搖頭:“聽說過。”
“a sing1nove.uous, disagreeabe od aid! the proper sport of boys and girs but a singe an, of good fortune, is aay be as sensibe and peasant as anybody ese.”
這段標準流利的倫敦腔就像像詩詞一樣被吟誦出來,穆丹青卻沒完全聽懂。楷璇一口氣背完,穆丹青的表情懵懵懂懂的。
楷璇嘆了口氣:“想要做主流不認可的事兒,首先你要活得漂亮。說句比較極端的錯話,倆乞丐搞基叫惡心,倆好萊塢影星搞基就叫耽美了。”說完這話,倆人走到了各回各家的岔路口。楷璇揮揮手,留下還有點愣怔的穆丹青在原地,先回家了。
穆丹青回家後有點丟了魂兒似的。午飯時一般穆慈都不在家,穆丹青的媽媽左曉燕已經做好了飯。
左曉燕一眼就看出來穆丹青不太對頭,有點像在學校挨過老師批評的樣子,於是問道:“上次週考又沒考好?”
穆丹青心不在焉地說:“進步了一點,八百七十多名吧。”這個年級排名在學渣班已經可以進前三十了。
左曉燕摸不準青春期的兒子腦子裡都是什麼漿糊,只能小心翼翼地繼續追問:“跟同學打架了?”
穆丹青有點沒好氣地說:“你兒子身上就不能發生點好事嗎?”
左曉燕心說你這個表情不像有好事的樣子啊。但嘴上還是十分耐心:“那是怎麼了?我感覺你悶悶的。”
穆丹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問道:“你聽說過簡·奧斯汀的《艾瑪》嗎?”
左曉燕是師範學院古典文學系畢業的,閱讀量頗大,當然沒有沒聽說過《艾瑪》的道理。她想了想:“咱家書櫃裡可能還有一本呢。你不是不喜歡看外國人的大部頭麼?”
穆丹青馬上來了精神:“語文老師說讓我們擴大閱讀量,讀讀外國名著。”
左曉燕對這番說詞十分懷疑。穆丹青曾經親口說過,他這輩子反正混在國畫上,洋鬼子的書他不看。今天怎麼轉了性?簡·奧斯汀的作品裡艾瑪是相對冷門的,就算語文老師說了什麼,也不可能指名道姓地讓他們讀《艾瑪》。但再怎麼說,兒子願意讀書也不是壞事。左曉燕飯後就給他找出了那本落了灰的書,他也沒急著帶到學校,而是隻有晚上放學回家才看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