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趙賀,是一個地下私家偵探,也是一個為了保命和賺錢,什麼都能做的人。”山本雄信抬手指了指剛才趙賀坐過的位置讓周雅瞳坐下了,才繼續說,“鄭凱文正在委託他調查醫院爆炸的事情。”
周雅瞳伸出去接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茶水不經意灑了半杯。
山本拿起一旁的手巾擦了擦茶盤上的水漬,繼續說著:“所以我就都告訴他了。”
周雅瞳抬起眼睫來看著山本雄信,山本也正好看著她,笑了笑才說:“很少見吧,別人委託私家偵探調查才給錢,而我明明是要透露訊息給他,卻還要給他錢。但往往就是這種人,才最好用。”
周雅瞳慢慢放下杯子,因為手的顫抖杯子不停地撞在茶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她問道:“都說了什麼呢?”
“說了關於你的所有事。”山本雄信直起身子,手撐在膝蓋上,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看著她,“從一開始你的計劃裡除了那些該死的人之外,就還有一個鄭家吧,雖然現在事情變了。但當初你想過要向鄭凱文報複,也並非不是事實。”
山本低下頭,用一根竹簽撥弄著茶盤裡的茶葉:“你不是說過,所有害死趙允軒的人都該死嗎?不管是孫浩,還是謝成祖,甚至那些只是參與其中都沒有拿到什麼利益的人,你都毫不留情地下了手。那麼,他們用來洗錢的最大的同夥,你又有什麼捨不得的呢?”
“鄭祖望也很該死不是嗎?”山本捏著竹簽看了看周雅瞳,“我只是替你做完了你想做而沒有做的事罷了。”
周雅瞳坐著一動也不動,從骨髓裡滲出的寒意讓她整個背脊上都冒了一層冷汗。
山本雄信沒有說錯,這確實是她從一開始就有的計劃。
卻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站到了岔路口,事情便朝著自己都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了。
她從一開始就註定是要輸了這場賭注的,但她卻還是下了注。
“你知道童話故事為什麼總是很完美嗎?因為它隱藏了人性。”山本雄信放下竹簽,裹著手巾提起炭爐上冒著煙的小水壺,“所謂人性是很複雜的東西,除了你們以為的真善美,它還有嫉妒、猜忌、懷疑、貪婪甚至仇恨,你覺得鄭凱文有哪幾種?你覺得他如果知道了趙賀對他說的那些,還會選擇相信你嗎?”
周雅瞳沒說話,水壺裡的水灌進茶壺裡時,翻滾的茶葉像是捲起的海浪。
她想起在那個海邊,鄭凱文對她說,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家人。
但是,都過去了。
這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就像翻滾的茶葉一樣,終究會歸於平靜。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這個世界上沒有童話,”山本放好了小茶壺,用手巾擦了擦手,“所以這個賭局,你不會贏的。”
“我知道。”周雅瞳轉過臉去看著窗外。
是啊,即使知道,卻也還是想要賭一賭。
就像當初明知道也許沒有機會做成這件事,但她還是想要賭一賭,還是想要為允軒報仇。
所有的賭局都只有半數的把握,無論是輸是贏,她都得接受。
“時間差不多了。”山本突然看了看牆上的鐘,目光回到周雅瞳身上的時候恢複瞭如常的冷靜和平淡,“茉莉一直在等你,你要去跟她打個招呼嗎?”
周雅瞳垂下眼睫,茶杯裡的茶涼透了,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她端起來喝了一口,很苦,發澀。
“還是你想要去跟他道個別。”山本雄信猶豫了一下,皺著眉頭說,“我覺得還是不去的好,人性的醜惡會讓你覺得很難過,我不希望你太難過,茉莉還在等你……”
“會難過還是好的,”周雅瞳放下茶杯,轉過臉去看著窗外的陽光,“因為至少那證明你愛過。”
陽光透過二十七樓的落地玻璃窗照進來,空氣裡都是暖暖的。
身後的門鎖響了一下,但是鄭凱文沒有動。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站了多久,好像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太陽從東邊往西邊走了,四周會漸漸地被黑暗吞噬,直到沒有一絲光明。
“你還真是把這兒當家了啊。”孟江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聽得見腳步聲,但是卻懶得動,身體像是被掏空了一樣,剩下一個鑄鐵的殼子,沉甸甸的,一動也不想動。
孟江洋把手裡的檔案扔到了桌上,看著視窗的背影沒有再往前走。
他進辦公室之前就看到裡面有人,只是沒想到會是鄭凱文。昨天才在醫院見了面,今天他突然又出現在這裡,真是不好的預感。
孟江洋皺了皺眉頭,卻還沒等他想好接下來要說什麼,鄭凱文已經開口。
“你知道山本雄信嗎?”他問,聲音裡帶著疲憊的沙啞。
孟江洋愣了愣,心裡微妙的不安在這一刻炸開了鍋。
“聽說過,沒見過。”孟江洋走到辦公桌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這是實話,他知道有三百萬美金莫名其妙地進賬,但並沒有真的見到過給他錢的人,即使他知道,那是山本雄信。
“聽說是個打個噴嚏都能讓國家經濟跟著顫一顫的男人。”鄭凱文輕輕地笑了一下,但太過細微了,甚至聽不出那語氣裡的變化,“我沒想過,原來這樣的一個人還會跟我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