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還覺著,這個么子從小心腸歹毒,應該能活得久一點,至少得像個惡業滔天的大反派一樣,像劇院裡演的那樣,活到故事的最後。
但她還是哭了。
哭了大概十來秒,落下的眼淚順著臉上皺褶的面板溝壑淌進嘴裡,嗚咽著,緊接著擦乾淨,免得淚水掉進燒杯,影響了甜漿的口感。
然後她就沒事兒了。
心疼完了,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嗎?
——她不會覺得自己可憐,她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反倒有種解脫的感覺,以後往山上送的藥少了一份,閒餘的時間變多了,這算好事。
——不要奇怪這個母親為什麼能如此冷漠麻木,因為她的心很小,願望也很少,只能裝下一個老爺,從不是個患得患失的女人。
她像是例行公事,喊住了貝塔的車馬。
貝塔先生拉開簾布,應了一句。
“媽媽,有什麼事情嗎?”
陳小伍和阿明先生跟著走下馬車,從貝塔的稱呼來看,兩人意識到這是恩菲爾德家的一位太太,紛紛行禮問好。
恩維女士將藥塞到貝塔手裡,對這個大兒子視如己出。
——她曉得,只要對孩子好,老爺就會對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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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極盡卑微,語氣慎重,又苦口婆心地勸解著:“這是今天的藥,你看好它,別讓下人偷了,你自己也不要調換,它只對心臟好。是給老爺的,千萬別自己偷偷用了。”
貝塔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三娘。
他知道,整個莊園上下,可能只有三娘對父親大人是真心的。
車馬的貨廂裡,還留著么弟的腦袋。
他拿走藥,心中想著。
——要告訴三娘嗎?
——紙是包不住火的,就這麼說出去嗎?
——三娘是個魔術師,會殺了我嗎?
貝塔先生閉著眼搖了搖頭,他去看三娘藏在斗篷裡的眼睛。
心裡感嘆著——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滿是血絲,疲累而安靜,像是溫良的鹿,是謙遜的牛羊,不知道恨和痛苦為何物的眼神。
貝塔做了個深呼吸。
“媽媽,么弟死了。”
聽到么娃的死訊時,恩維女士沒什麼反應。
就像是聽見家裡來客,宰了一頭牛宴請賓客的訊息。
她只是淡淡地囑咐著。
“先不要告訴老爺,老爺聽了對心臟不好。”
貝塔點點頭,將藥送到車伕手裡,囑託車伕往貨廂遞,千萬別讓血浸到裡邊。
恩維女士爬上車架,往馬車裡鑽。
貝塔問:“你要去看看么弟的腦袋?”
恩維女士一拍手,像是想起了什麼,趕忙從馬車上翻下,將燒杯小爐子的火給滅了。重新爬上車架,坐在車廂的小皮椅上。
“我不看腦袋,看了心煩意亂的。對身體沒好處。死了就死了,我曉得,他早晚會死。今天,我想去見見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