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來了來了!”
……
……
公元二零零六年。
這一年,小伍剛剛進入初中校園。
他需要搭上半小時的公交車趕往學校,偶爾父親會和他談心,這種父子之間的溝通交流也在公交車上進行。
要問為什麼?
父親說:“老師和我講,你不愛說話,整天呆在教室裡,也不喜歡和同學玩,我帶你坐車,只要兩塊錢就能把這座城市看個遍。”
小伍拄著下巴,看著窗外,不說話。
父親又說:“我和你媽媽離得早,爺爺走了以後,這個家就是支離破碎的,是我沒有錢,沒有辦法。我們廠裡有好多這樣的家庭,改制下崗以後,好多三四十歲的叔叔伯伯都變成單身漢了,你好多同學也是單親家庭了。沒有細伢子小男孩)像你的,我有時候會擔心,你是不是生病了。”
小伍:“我沒病,爸爸。”
父親的神情變得焦慮而暴躁。
兒子的態度依然平靜和冷淡。
窗外的街景飛逝而過,跟著公共汽車的走走停停,在站臺的芸芸眾生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煩惱和歡愉。
小伍想,他們都在路上,都在旅途的半程。
“這樣,那我喊你去和小妹子講幾句話,你會害臊不啦?”父親提了個餿主意。
小伍直言不諱:“不要講怪話,爸,我不像你。奶奶和我說,我的眼睛長得像媽,都有散光,左眼看不清東西。”
“嘁,那你還不肯戴眼鏡!”父親變得洋洋得意,但他不知道,散光這種眼疾,靠戴眼鏡是沒法治療的,於是乎又開始散發文盲的言論:“你老子我以前十歲就曉得談戀愛咯。”
小伍:“按刑法你現在要判幾年?”
“你!”父親的手高高抬起,卻捨不得打家裡的獨苗:“你啊!你……你!你怎麼是這個樣子啊!?”
小伍聽來心裡不好受。
他不知道該如何與生命中最重要的“前文”溝通,儘管這本書的“後續”幾乎與“前文”無關。
在二十一世紀到來時,他的人生有關於父子關係的一切,都被巨大的割裂感撕扯得支離破碎。
他看過許多書,讀過很多故事。
他想先有了大仲馬的《三銃士》才有小仲馬的《茶花女》。這對父子生在一個時代,這很合理。
面對父親的質問,小伍本來想倔強地答出捅穿心窩的反問。
“我就是這個樣子了!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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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句話到了嘴邊,都咽回了肚子裡。
變成中式哲學裡圓滑變通的另一種語言。
“爸,你看那個是東方凱旋門嗎?”
他指著市中心的老牌坊,強要父親去看一家夜總會的招牌。
父親望著霓虹燈牌,陷入回憶而喃喃自語。
“哦!是的!是的是的!我下崗以後,自己搞柴油機廠賺了不少錢,天天帶你孃老子來這裡唱歌,哎呀你不曉得以前你爸爸有多厲害……
……在八幾年的時候哈,我剛認得你孃老子還沒多久,她還是個農村姑娘,什麼都不懂的鄉下妹。”
這一段小伍已經聽得耳朵生繭,父親反覆說過無數遍。
不過中年人的談資就是這樣,每每說起往事時,心中都是風光無限。
父親變得眉飛色舞,一下子就開心了。
“我帶她到裁縫鋪,每個禮拜給她做兩套衣服,哈!那個時候都喊量身訂做,是時裝嘛!現在你哪裡找得到這種門店哦!”
小伍漫不經心,父親說一句,他就“嗯”一下,表示自己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