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了,眾人之間的走動漸漸少了下來。
除了裴姿。
她穿著一件海棠紅聯珠團窠紋緙絲襖子,一條雪緞棉裙,頭上的墮馬髻只紮了幾條海棠紅的頭繩,就悄悄地跑了來。
裴姿極愛沈濯鋪子裡的小食,過年天天命人去買,直到將鋪子裡的品種都吃膩了,索性直接殺到侍郎府,要求“試吃”最新的。
然而沈濯卻只是看著她的衣服覺得不順眼:“你看我新做的雪緞裙子,怎麼看著比你的要更結實似的?你這裙子哪裡來的?”
正在大快朵頤的裴姿聳了聳肩,湊過來,悄聲道:“宮中賜的,一年不如一年。”
宮中賜的?
沈濯挑了挑眉,湊過去拽了她的上衣裙子細看,半晌,也悄聲問回去:“真的一年不如一年?”
裴姿嚥下了最後一口醬鴨胗,擦了手,拉著沈濯坐下吃茶,細細地告訴她:“宮中這些東西,早年間,都是各地的土貢,中宮娘娘挑挑揀揀,打疊起來賞賜給宗室勳貴們。
“前幾年,嗯,你回京之前,梅妃娘娘誕下雙生小皇子那年,皇後娘娘病了一場。眼看著過年,卻沒人管這件事了。所以陛下索性就把此事交給了太府寺和殿中省。
“誰也不知道這兩處是怎麼想的,那些土貢連看都不再給我們看見了。而是太府寺直接從外地採買了料子,殿中省做了衣裳再賜下來。
“我娘那時還說,這樣也好。省得我們去宮裡時,一不小心便跟哪位貴主兒娘娘穿了一模一樣的料子衣衫。
“誰知就這麼著,這料子卻越來越糟。
“前兒過年,我娘去召南姑祖母家赴宴,她眼睜睜地看著甘棠姨媽那件妃色的襖兒,被一枝老梅花枝,直接撕了一個大口子!甘棠姨媽當時就氣白了臉,說是早上新上身的。趕著換下來了,還惹得柳家姨夫發了脾氣,以為是出了什麼事情。”
原來是這樣啊!
沈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皇家採買什麼時候都是這樣。要不怎麼每年皇商供應的時候,都會全國的商人們打成一鍋粥呢!”
“皇商?打成一鍋粥?”裴姿滿面茫然地看著她。
沈濯心裡一驚,暗道難道不是如此?
心思急轉,眨眨眼,順嘴胡謅道:“我記得前唐末年已有專門的皇商採辦,現今難道不是麼?”
裴姿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半晌,反問:“你從哪裡看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呃……
這個可就尷尬了……
“前兒翻一本兒什麼書,只溜了一眼,不記得了呢!”沈濯連忙掩飾過去,又轉頭問外間兒六奴等道:“讓你們蒸上的蝦仁兒腸粉呢?那得調了汁兒澆在上頭,酸酸鹹鹹的才好吃。都催著些。”
裴姿挑了挑眉,不肯轉開話題:“我怎麼不知道你對這些事這樣在行?難怪你爹爹要遷任戶部了!”
咦?這個藉口好!
假模假式地不好意思笑一笑,沈濯道:“我跟著父親在揚州益州都待過,商人們的伎倆看得不要太多。這些還都是小事哩。”
兩個人說笑一回,裴姿起身告辭:“你爹爹就要長行,家裡自然忙亂。我不多呆了。過些日子你閑了,我再來,或者你來我們家,都好。”
沈濯頓一頓,抿著唇笑:“我也要跟我爹爹去的,等我回來給你遞帖子。你想吳興的什麼玩的吃的,回家琢磨了,給我寫單子來。我們月底就走了。”
裴姿一愣:“剛才不是說你不去麼?”
沈濯笑靨如花:“我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