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沒在冰城過年, 拍攝雖然有那麼些問題,但到底沒卡到在冰城吃年夜飯的地步。
場地轉移到了魔都的江口邊上一個廢棄倉庫裡, 三人組裡頭關莫磊最先殺青, 最後一場恰巧是退場的戲份, 化妝師往他臉上塗血漿畫傷口, 丁蔚然被保護得極好,只有衣服略有磨損,頭髮撥『亂』了些, 連滿面灰塵都不見,倒是臉『色』越來越白。
這場戲是半綠幕, 縱然是《暗龍》這樣的片子, 也避免不了一些藉助特效的地方, 徐繚早早準備就緒,關莫磊拿著臺本默默唸他那沒幾句的臺詞,他文戲不大行, 這幾個月跟著劉正業被調好了些, 可最後這出退場卻未必拿捏得當,私底下不知道找蒙陽跟徐繚試過多少次戲,表情因為太誇張被嘲笑了好幾次顏藝。
好在最後這出戏總算沒出醜, 關莫磊的表演不功不過, 竟然一條過了。
蒙陽站在旁邊, 神情凝重,他們之前在冰城把前面的戲份拍攝掉了,閣樓除了是丁蔚然的書房之外, 還是議事廳跟蒙陽的臥房。
這段劇情到了幫會被叛徒出賣,何遊星決定自己抗下一切,讓丁蔚然帶著吳浩出國躲避風頭,卻萬萬沒想到丁蔚然會為了自保殺死因保護他而受傷的吳浩。
三人組一人坐了大牢,另兩個人卻是屍骨無存。
吳浩將後背完完全全地展『露』出來,全不設防,他坐在倉庫視窗邊吃著速食罐頭,又急又快,像是條好不容易找到食物的野狗那般狼吞虎嚥,食物順著胡茬子滴落下來,落進江水裡。
這倉庫就連著江口,那窗戶不高,底下是幾根並在一起的塑膠管子跟滔滔江水。
他受了傷,背心被血洇得溼透,卻全無痛覺一般,渾然不在意。
“等會船就來了。”吳浩瞪著江面,把衣服又紮緊了點,“阿然,你不吃點嗎?”
“你吃吧,吃飽些,我不大餓。”丁蔚然的嗓音從黑暗裡冒出尖來,陰陰柔柔,啞得驚人,“不夠的話,我這份你也吃了,你受了傷,沒體力怎麼行。”
吳浩倒也沒有跟他客氣,把食物全塞進了肚子裡,丁蔚然說得沒錯,自己的確得吃飽些,失血流失的體力只能靠多吃點來恢復,這會兒可沒辦法找醫生。他打小就皮糙肉厚,無論受怎樣的傷,都好得很快,所以也從來沒什麼人心疼過他,後來何遊星跟丁蔚然倒是會關照些,可不太嚴重的,卻也不大上心,吳浩自然而然也把自己當做鐵人一個。
丁蔚然掏出了懷裡最後一根火柴,他從倉庫的暗影裡走了出來,火光乍燃,三根線香被掰去大段,立在了一塊麵包上。
“吃飽了嗎?”丁蔚然的臉『色』蒼白,江口風大,背後還有鼓風機,吹得徐繚腦殼疼,邊上的綠幕也讓他有點想笑,他篤定開口,“你是不是很擔心遊星。”
吳浩皺眉道:“是,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丁蔚然輕飄飄問他:“你是不是想回去見他。”
“是。”吳浩斬釘截鐵,半晌又頹喪下來,“我想等你上船,再去。”
丁蔚然嘆息一口道:“何必這麼麻煩,我這送你去見他。”
吳浩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試圖轉過頭來,血沫子順著嘴角往下淌,丁蔚然未能遮住的地方血跡越散越大,越來越濃。野狗惶惶然,忽然說不出話來,刀在他的傷口裡翻攪,痛得他幾乎咬爛下唇,失血讓意識逐漸模糊,他抓緊了丁蔚然的手臂,本有反擊的機會,可困『惑』與不解佔據了大半腦子,他不由得漸漸鬆了力道。
“我……不明白。”吳浩喉嚨裡發出血的咕噥聲。
“安心吧。”丁蔚然神情悲憫,按著他的頭摁在自己肩上,像是何母死去的那個夜晚,他冷眼看著兩個少年人嚎啕大哭,所做不過是伸出雙臂,給一個兄弟的擁抱。
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丁蔚然鬆開匕首,滿是鮮血的手放在吳浩的背上,輕聲道,“見到遊星代我問聲好。”
丁蔚然鬆開了手,屍體直直墜入江水之中,神態恢復平常,他從容擰開倉庫裡生鏽的水龍頭,黃『色』的鏽水慢慢恢復澄澈,他緩緩洗去雙手血腥,又將臉洗得一乾二淨,重新換了套衣服,兩張船票擇出其一,他凝視著那上面的名字,半晌嗤笑一聲,將其撕得粉碎,隨手一揚。
漫天碎紙飛舞在江面上,像是送喪的紙錢。
三炷香還未熄,火紅的菸頭在黑暗之中忽閃忽滅。
何遊星總是說他願意為了兄弟情義,為了愛情,為了許許多多的東西放下自己所得到的這一切,卻忘記了一件事,假如他沒有這一切,談什麼放下一切,只有掌控權力跟地位的人才有選擇的資格,從他想要卸任那一刻開始,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丁蔚然輕嘆了口氣,皮鞋踏在鐵皮上噠噠作響,從大到小,漸漸沒有了。
“過——”
眾人正七手八腳地在撈關莫磊,倉庫視窗離江水少說有十餘米高,真讓人下去,那就不是拍戲是謀殺了,他身上套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算是被吊下去,而不是被丟下去的,不過饒是如此,進水的衝擊力也不小,加上天冷,等關莫磊被撈出來的時候,嘴唇都有些青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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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幾乎全圍了上去,灌薑湯送毯子,蒙陽看得幾乎拳頭都攥起來了,拿了條熱『毛』巾給關莫磊擦臉上的血汙,其實早就被江水衝得差不多了,這點熱度倒是讓他身體稍稍暖和了些起來。
關莫磊抹了把溼漉漉的眼睫,問道:“劉導,能過嗎?”
“過了。”劉正業瞥了他一眼,“去換個衣服,到暖風機邊上去,別傻站著,真把自己當條魚啦?”
關莫磊傻笑了兩聲,去臨時換衣間裡換下了這身戲服,出來的時候工作人員已經準備好了花束捧在他面上,他有點不知所措地接過來,頭髮還是溼的,趴著條『毛』巾,攝影師轉過來給他錄影,蒙陽跟徐繚挨個上去跟他擁抱了下,三個人摟著肩膀低頭學著電影裡的三人組那樣互相打氣加油了一番。
劇組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關莫磊看著他們倆,把那束花抱緊了,半晌道:“我今天殺青了,以後就不跟你們倆了。”
“哎,還好,我都怕你跟到我家裡頭去。”徐繚心裡有幾分捨不得,眨了眨眼睛,故意開玩笑道。
拍戲就是這樣,短短几個月建立起來的連線,關係好時戲裡戲外混在一起,有時候幾乎不知道胸膛裡那澎湃的感情是來自自己還是角『色』。蒙陽悶著聲捶了捶關莫磊的肩膀,勉強笑道:“沒事,他不讓你跟,你來我家,咱們倆繼續打電動。”
關莫磊“嗯”了聲,眼圈也有點紅了,他『揉』了『揉』眼睛道:“行了行別煽情了,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這什麼花啊,我花粉過敏,可燻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