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想了想,問:“小姐也準備去看看嗎?”
“不是準備,”沈濯失笑,“是必須。”
沈恭聽了小廝的傳話,雖然有一萬個不情願,也只得自己親自到了府門前,卻又自作聰明地對著守門的裝腔作勢:“陛下不許我出府。你讓她進來說話。”
刺桐閃身笑著走了出來:“大小姐有話,分家時說過的,修行坊那邊的人,一個都別想進府。老爺就站在門口說吧。果然陛下怪罪,大小姐說,她頂著。”
沈恭神情一僵,卻也只得幹咳了一聲,端著架子,雙手背在身後走了出去。
“鮑氏,你尋我何事?”
正門並沒有開。
沈恭站在角門外一步,正正地堵住了門口,臉板著,沒有任何親近的表情。
品紅的心涼了半截。
“老爺!”老鮑氏看著他的樣子,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繃不住哭了出來。
“你走吧。”沈恭連看都不肯看她。
老鮑氏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門外的泥地土路上,連連磕頭下去,砰砰有聲:“老爺,賤妾對不起老爺!誨兒那孽障,被人拿著全沈家的性命逼迫,只得行那等不孝之事。他死不足惜。都是賤妾教養不善,都是賤妾目光短淺!老爺,您這麼多年,白疼了賤妾了!”
一番話,說得沈恭的怒火噌地竄了起來,大步向前,一把拎起老鮑氏,高高揚起了手!
可即將打下去之時,卻發現老鮑氏的耳垂上,閃爍著一對廉價的銀質丁香花小耳釘——
那是,那是當年老鮑氏還在酒肆裡時,自己偷偷給她的。
她當時就戴上了。
然後,就沖著這副便宜到了極點的耳釘,她就跟了自己……
三十多年了。
這麼點子小東西,女人留起來的長指甲蓋一彈,就能掉在灰塵裡再也尋不見的小東西,她竟然還在留著。
沈恭這一巴掌,就沒打下去。
重重地把老鮑氏推倒在地,沈恭粗聲道:“賤人!我就不該相信你這等下賤女人也能教養好孩子!當年若是把誨兒交給韋氏養育,我沈家也不至於有今日之禍!我以後不會回去了!你走吧!”
老鮑氏伏在地上,立即跪好,放聲哭道:“老爺,兒子就要被千刀萬剮,您若是再不要我了,那不是逼著我去死嗎?老爺啊,求您看在我服侍了您三十多年的份兒上,您哪怕拿我當奴當婢,請您別丟下我不管啊!”
女人的哭聲慘烈尖利,路人們已經開始駐足,朝著這邊指指點點。
沈恭眼睛一掃,臉上瞬間不好看起來。
他太知道一旦老鮑氏下定決心,她的哭功和纏功到底有多厲害了!
不行!不能讓她在這裡這麼鬧!
沈恭一跺腳,重又一把拎起了老鮑氏,貼著耳朵咬牙道:“沒了誨兒的俸祿,你我拿什麼養那麼大的宅子?我又拿什麼養你?你趕緊滾回去,把宅子處理了,然後帶著幾個服侍的人,悄悄換個小院兒住著。過個兩三年,這個事情淡了,我就能去看你。這邊的東西,也就好往外帶了。你明不明白?!”
老鮑氏眼神變幻,臉上卻露了笑容出來,低下頭,一疊聲地答應:“是,是,賤妾這就回去!”
“這邊的東西,往外帶?帶到哪兒去啊?祖父大人?”
沈濯潺緩悠然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低低的,溫柔的。
卻恰似一道焦雷,狠狠地劈在了沈恭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