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染近來幾日在忘川岸邊總是能見到從不回冥界的七殿冥王橫老三,不,該是趙重九。她在淨幽宮中著手處理完三百年前肉身散於蒲陽時疫的最後一批亡靈往十殿處投生,便趕去找他一起商議關於七殿的事宜,她不能再兼任,此間多年已是她的極限,再久一些,她怕是要發瘋。
如若趙重九未接任,她興許還能堅持堅持,可一但這個位置有了主,她做什麼便都會失了恆力而又覺得不公平。
縱使她是神仙也未能免俗,任其空掛著職位去逍遙,而讓自己受累。
更何況,反觀他們之間還並未有太多交情。
忘川的海面波濤洶湧,彼岸花色妖豔,夜空星際往返,偶爾墜落海面又消失不見。
她一襲白衣腰間錦帶若隱若現綴著黑色的芙蕖花色,在腰間漫延伸展至一邊衣袖,還有裙襬黑與白的配色煞是相得益彰,她小心踏過彼岸紅色的花海,來到忘川岸邊,眼前是黑色的巨石,耳邊是海浪擊打在石頭上呼嘯破碎的聲音。
寄染停在趙重九身後一步開外,衣裙被忘川的海風吹的翻卷,像是一隻炸開的黑白兩色的蝴蝶,她出聲兒喚道:“趙重九。”
聽聞,趙重九本能反應的回身,一襲黑色的衣袍像是一團濃稠的墨,給人的感覺是說不來的幽深,同忘川黑色的海一般。
他在得見來人是寄染時,不覺拱手施了一禮,眉眼之間看不出來被人打擾的脾氣,單單從行為上大概能看的出來,他對眼前的女人很尊敬,他禮貌道:“九殿冥王。”
寄染亦是回禮,然後才從掌心化出一本玉書,形狀和竹簡有一無二,只不過兩者存在著本質的差別,形似而質別。
她遞過給趙重九,“七殿司管刑罰,掌十六獄,治下且還是混離地獄之主,雖說那囚困的渾水已經在那與十色業火的抗衡之中消耗殆盡,但是趙重九你該明白水火無竭力之說,你必須回來。”
水火的確無竭力之說,這個毋庸置疑。
趙重九猶豫之後還是伸手接過,目光掃過那玉色的簡書,稍看之時空至無一字,但展開之時才溢有字型,他將其收攏,說話道,“這些年多謝你。”
見他如此識趣兒,寄染不由鬆了口氣,清檸的眉眼之間英氣逼人,她道:“這倒不必,舉手之勞。”
話落,寄染轉身,在走出一步之後又折過身,恰在此刻海浪捲過幾層浪花重重拍打在石岸上,發出哭泣般的響聲,她猶豫了一刻,說道,“趙重九,我殿中陰卷所記,南戎滅於一千三百多年前。”
為什麼,會突然提到南戎,難不成她也記得?
趙重九猛地抬眸,正好對上寄染那雙漆黑色的瞳孔,那裡湧著說不清的難過,他恍惚的後退了一步,不知是喜還是悲,甚至差點一腳還踏空摔進忘川海里,待堪堪站穩後,他才開口質問,“寄染,你在說誰?”
寄染垂下眼睫,唇角勾起一抹艱難的笑意,“我沒有說誰,只是覺得奇怪,大家為什麼會記不太清南戎,而我也記不清將別了。”
趙重九欲要追問,只聽寄染又道:“或許是時間太長的關係吧,我原以為將別會是我的例外,到頭來,終是緣淺到這種地步,會是我忘記他。”
竟是如此,趙重九提著的一口氣落了下去肚子裡,他終是按耐不住悲傷了起來,原來沒有人會同他一樣再記得貊庠。
不過也好,合著他們的身份在他們眼裡,記得反而不好。
寄染回眸,並不曉得趙重九在想些什麼,只覺得自己過於奇怪,為什麼會同他講這些。
須彌之間,她兀自一人便離開忘川的岸邊,消失在彼岸花海之中。
趙重九握著手中陰卷,站的筆直,遙遙遠望著那紅色的花海,貌似透著血液的紅,他呼吸微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