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楊於是順著立春說:“既然你猜得七七八八,我就說實話了。你說的沒錯,是有人來找過我,告訴我你把情報科的花名單給了淺間三白,我只是不知道那是仙子小組的人。”
“那個人把上海情報科的花名冊截留了?”
滿叔一聽這話,急得扭著臉說:“他在說什麼!什麼變節了!什麼截留花名冊!”
“滿叔!民國二十一年他就叛變了!他知道藤原20日來滬,故意提前一天,想把上海情報科全都端了!還有上海情報科的花名冊,早被他送到特高課了!”英楊急道。
“你不要亂講!”滿叔斥道:“他既然交了花名冊,為什麼又要策劃明天的行動,讓日本人按著冊子抓人不就好了?”
“如果日本人按花名冊抓人,立春就暴露了。為了讓他繼續留在組織,就要設計一場失敗的行動,既端了上海情報科,又能保住立春!”
“英楊!立春是你的上級,有什麼話好好講,不要這樣猜疑!”滿叔嚴厲說:“立春同志,你也消消氣,讓英楊見到你是我的錯,是我違反紀律,你不要生氣了!”
“別動!”立春使槍頂住滿叔,嘲諷道:“難怪老火要推薦小少爺做負責人,他比你聰明多了!今天明著告訴你,我之前替軍統做事,但現在想明白了,跟著日本人才有未來!”
滿叔不敢相信,要奮力扭頭卻被立春的槍口逼了回去,他只得緊緊盯著英楊,滿面憤懣和惱怒。英楊很怕他瞬時沖動,會不管不顧和立春扭打起來。立春有槍,殺滿叔易如反掌,英楊不想失去任何戰友。
“滿叔你放心,”英楊飛快說:“淺間拿到的是假名單。”
滿叔慢慢緩和了情緒。英楊接著說道:“來找我的人起初說藤原20日來滬,我並不相信,直到無意聽到淺間三白和我大哥的對話,才知道他說的沒錯!”
“所以你就相信,是我變節了?”立春笑起來。
“不!開始我以為你搞錯了情報。我帶錄音機來找滿叔,也只是告訴他情況有變,沒有說過你有可能變節了。”
“不要說我的事,”立春不耐煩:“我現在問的是仙子!和你接觸的是男是女,多大年紀,有公開身份嗎?”
按照英楊的經驗,這種問題要回答“是四十多歲的男人”。滿叔家的客廳是舊式的排門,英楊靠牆站著,能看見立春身後的院子。就在他要信口胡謅時,忽然看見牆頭綠影一閃,有人輕飄飄躍入院中。
是微藍。她太輕盈了,像一片落葉,被五月的柔風輕送而來。她仍然穿著綠條子旗袍,為了方便翻牆,她把旗袍下擺提到腰際,利用開叉打了個結,露出兩條修長結實的大腿。
快到下午四點,陽光變作了斜陽,柔和落進滿叔的小院。英楊面無表情看著院子,看著微藍不慌不忙解開旗袍,放下來撫了撫,這樣看上去不會太皺。
微藍的從容讓英楊陡生勇氣。他留學之前跟公園耍八卦掌的老頭學過兩天功夫,懂得些門道,因此微藍飄下牆頭的身法令英楊吃驚,那可不是一天能練成的花拳繡腿。
這丫頭越來越有意思了。
“來找我的是個男人,”英楊回答立春:“四十來歲。”
“他的身份呢?他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立春急切問,根本沒注意身後院子裡多了個人。
“他應該在郵電局上班,”英楊信口胡謅:“因為他騎著一輛深綠色腳踏車。但他沒穿制服,我想他和郵電局有些關系,否則不會騎那種車。”
“深綠色腳踏車……沒穿制服……郵電局……”立春喃喃自語,陷入苦思。
微藍無聲跨進客廳,抬手從衣領裡抽出什麼,悄無聲息飄到立春身側。英楊緊緊盯著立春的眼睛,一瞬不敢瞬,生怕被立春察覺異樣。
“那他怎麼找到你的?”立春問,忽然又用槍實話!否則我先斃了他!”
他話音剛落,只聽耳邊有人脆聲說:“你想知道什麼?我來告訴你好不好?”
微藍的聲音既輕且軟,拂面春風似的溫柔,然而落在立春耳中卻似鬼魅之音,他剎那靈魂出竅,猛得轉頭去看。
微藍在等他轉頭。立春轉過來的瞬間,她猛得揚起右手,刷得閃過立春喉間,與此同時身子向後一頓,飄出數步開外。
英楊只聽見立春咕噥一聲,緊接著血箭從他咽部直飈出來,颯然噴灑在滿叔家的地磚上。立春猛瞪雙眼,奮力掉轉槍口指向微藍,他以為他有餘力開槍。
微藍看得清楚,矮身直欺到立春身前,啪得淩空起腳踢飛他的槍,便聽著噗通一聲,立春已仰面倒下去。
滿叔脫離槍口,掉頭先沖著微藍怒吼道:“什麼人!”英楊再顧不得,從牆邊直撲過來,一把抱住滿叔低聲道:“是自己人!別動!”
大片的血從立春喉間和口鼻湧出來,他像條頻死的魚翻著白眼抽搐,漸漸不動了。
微藍冷冷看著,直到立春再無聲息,才彎腰試了立春鼻息,說:“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