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波見他不說話,又勸道:“我知道劃周詳是好事,好事啊!英少爺也是從任務出發嘛!不過呢,英少爺,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英楊奇道:“這是什麼意思?你們是沒有計劃嗎?到時候看著辦對嗎?”
楊波兩手一攤:“高雲做事從來不做計劃,都是現場發揮。所以您別氣了,他不是不肯說,是實在沒有啊!”
英楊被弄到哭笑不得,只好說:“既然如此,我只管帶車等人,別的不管。槍打響後你們多久能撤到關帝廟。”
楊波想了想:“從路程講,應該二十分鐘能到。”
“那麼我等你們半個鐘頭。來不了我只能走了,否則日本人封了山,咱們都跑不掉。”
楊波無法,只得答應,又與英楊商討些細節。兩人講了不到十分鐘的話,高雲已經不耐煩,在屋裡直喊楊波,不許他同英楊多講。
楊波給高雲催得無奈,只得進屋去了。英楊出了門,見滿叔坐在門口抽煙,他勉強扯出笑來沖滿叔點點頭,自顧走了。
走在路上,英楊計劃去找駱正風,把運雷管的改裝卡車借來用用,想到去見駱正風,他心情卻輕鬆起來。
從道理上講,駱正風是敵,高雲是友。然而在感情上,駱正風和高雲,誰是敵誰是友呢?
英楊發出一聲喟嘆,走向停在路邊的汽車。
聽說英楊要借卡車,駱正風沒二話答應了,吩咐羅鴨頭把停車地和鑰匙給英楊。他連借車做什麼都沒問,英楊知道,這是信任也是推卸,出了事他不擔責任的。
英楊打算讓張七開車,自己負責接人,於是把鑰匙給張七,讓他去檢視車況。
從特籌委出來,英楊馬不停蹄到了運輸處。管翔見到他親熱得像十年老友,上回淺間牽線後,英楊立即跟上,明裡暗裡送了不少值錢物事,又請管翔喝過幾頓酒,拉著中亞銀行胡行長的公子作陪,哄得管翔很高興。
和淺間鬧掰之後,這是英楊頭回見管翔。他原先心裡打鼓,見著管翔如此熱情,情知淺間並無“關照”,不由暗道僥幸,笑道:“管處長,我這人壞得很,長久不來,來了就是找你麻煩。”
“小少爺說哪裡話,”管翔文質彬彬笑道:“我只怕你不來找麻煩!”
兩人寒喧罷了,英楊道:“我有件棘手事,非要管處長點頭不可。”管翔請他講,英楊悄聲道:“我手上有幾個人想出上海,都是沒名姓的小人物,聽說明天下午有艘勞工船離開上海,管處長……”
管翔一聽就懂,所謂沒名姓的小人物,都是沾著抗日邊的危險分子。他約略沉吟,道:“幾個人?”
“11人。”英楊小聲說。
管翔點點頭:“這事我不便批條子,你只管帶上去,查船的會放行。不過打扮得破舊些,要像勞工才是。”
英楊大喜道:“曉得了!”邊說邊掏出個小盒子,裡面擱了五根金條,送到管翔手邊道:“一點心意,管處長不要嫌棄。”
管翔當然不嫌棄,一面笑納,一面又同英楊說些趣事,話鋒一轉道:“華成煙廠的孫廠長,小少爺認不認得?”英楊聽過這人,叫做孫仲成,是日本人扶植的商界傀儡,共榮商會的主席。
“孫老闆是大商人,我認得他,他卻不認得我呢。”英楊笑道。管翔也笑笑,卻說:“孫老闆來找我,說美麗牌香煙有一筆商標費,原先擱在通商銀行,現在想動一動。”
英楊心裡格登一聲,道:“您的意思是?”
“我想推薦中亞銀行,又不知胡行長能開出什麼條件。”管翔望著英楊微笑:“你給胡公子說說,看看私下裡能談得攏,我也好同孫老闆說去。”
英楊滿面笑容的答應了。中亞、蘇民、浙民三家銀行同氣連枝,想搞“金融三角”逼退重慶留在上海的金融勢力,孫會長要把商標費撤出能對抗“金融三角”的通商銀行,看來日本人的佔領地經營又進一步了。
他心下微沉,只覺得自己能做的對抗如蜉蚍捍樹,中國正在被更快更兇猛的蠶食,這中間許多幫兇,竟是我們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