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52】渾沌

英楊沒那麼天真,會相信情報戰場上有網球定輸贏的故事。但他也沒有拒絕,甚至很紳士的起身,替靜子拉開座椅。

他倆剛走到球場邊,惠珍珍早已迎了上來,眉花眼笑道:“我這眼神真糟糕!遠遠看著一對璧人來了,還在想請了誰家的神仙眷屬?不料這才認出來,竟是靜子夫人同小少爺!”

她這話英楊聽著尷尬,靜子卻十分受用,這不禁讓英楊懷疑,惠珍珍八成知道些什麼。而她的知道,來源只能是淺間三白。

靜子有沒有向淺間吐露實情?

英楊無法判斷這對夫婦的行事,因為他們並非正常夫妻。按照常理,如果靜子講出實情,於公於私淺間都不會放過英楊。

現實並非如此。這對有名無實的夫妻,讓本就兇險的背水一戰更加撲朔迷離。

聽說靜子要玩球,惠珍珍立即拿出老套路,要帶靜子換衣裳,靜子卻拒絕了。她脫了高跟鞋,換上預備好的白色網球鞋,裙擺被風吹出青春的模樣,她接過球拍向英楊笑道:“小t少爺,請多指教!”

英楊眼前一花,彷彿真回到了伏龍芝,往事攥成一把峨嵋鋼刺,胡亂往他心裡紮。靜子和微藍不一樣,微藍是陽光下的明豔,靜子是長夜裡的浮香。

如果微藍和靜子同時出現在伏龍芝,英楊會選誰呢?

英楊被這個念頭擊打得倒抽涼氣,猛然面對心底赤裸的人性。在上海流火的七月,他忽然想起莫斯科的凜冬,冷得要用劣質高度酒禦寒,毛茸帽子散發野獸腐敗的氣味。那時候的英楊幹淨得像水,熾熱的像火,如果那時候遇見微藍……

然而伏龍芝後巷的薔薇花忽然綻放了,在花牆之下,逆光而來的分明是靜子,不,是左小靜。

人是不能消磨掉曾經的,英楊絕望的想。他握緊球拍走向網球場,英楊很久沒有玩球了,在上海灘紈絝子弟的各路玩法裡,他有意識的規避網球。

是英楊發球。他把球高高拋起,淡綠的球映著瓦藍晴空,是美好生活的樣子。

這場球打得並不精彩。英楊手下留情,靜子順勢耍賴,依舊有惠珍珍歡呼捧場。幾個回合下來,靜子嬌喘籲籲,揮手道:“老了,老了,打不動了!”

惠珍珍連忙迎上去遞毛巾笑道:“靜子夫人打得太好了,真沒想到,您看上去特別優雅,竟是網球高手。”靜子接過毛巾,在臉上蘸了蘸,問英楊:“我是網球高手嗎?”

英楊不答,把球拍遞給服務生,道:“渴了,去喝水。”他走回陽傘下,剛剛開啟一瓶汽水,靜子也跟著回來了。

她坐進椅子,搖著手帕扇風,望了望日頭說:“現在幾點了?”英楊抬腕看看錶:“還有七八分鐘十二點。”

微藍的營救行動快要開始了,英楊想著拎起了心。靜子卻笑道:“也就是說,還有幾分鐘,你的同志就要登上囚車,被轉運到特籌委了。”

英楊心裡一抽,嘴上先駁:“我的同志?誰是我的同志?”

“我們在地牢見過的人啊。”靜子幽幽道。

“他說過不認識我!”英楊正色道:“靜子夫人,您想捉我動手就是,何必如此算計?”

靜子忽然冷下臉,提眼睛瞅瞅英楊道:“你總當我是個傻子!他是不是你的同志,還有幾分鐘就知道了!我只是可憐金小姐,嬌花似的年紀,推她去送死,你不會心痛嗎?”

英楊腦袋裡轟得一炸,猛然明白了,十二點的轉執行動是個陷阱!

“還有五分鐘十二點。”靜子扳過英楊手腕,看著他的表說:“你現在求我,還來得及。”

她說罷沖英楊甜媚一笑:“我對你的同志不感興趣,放他一條生路並無不可,我要的,是你。”

驕陽把她的眼波融化了,輕蕩著人心。英楊看著她,彷彿看見山海經裡的渾沌,它伸出糙濕的舌頭舔過來,舌上有倒刺,有德者抵禦之,失德者依附之。

做特工這行當,有資格談論道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