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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生我未,再待來生

“難為你,替我,把這個給他。”

她在懷裡,吃力地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顆糖,放進李焉識握緊的手裡。

“我,騙了他……糖,我偷偷留了一顆。我,不想結束。我,不想讓這一切過去。”

李焉識的眼淚濺落在她衣袖上,綻開一朵一朵淺灰色的花。

她比自己想得要脆弱得多,她只是不說,她只是逼著自己堅強,她只是對自己太狠。

“抱歉,我知道,這樣很為難你,對你也很不公平。”

“我原本想,用三月之期,強迫我自己,走出來,結束掉。”

“可是,對不起,我們等不到了。”

李焉識的心抽著疼,連帶著手臂僵得發麻。

他緩緩攤開掌心,在她的手邊,露出另一顆悉心珍藏的酸糖:“我……也不想結束。”

她的睫毛在風裡微微抖了抖,看著二人手心裡的糖,沒有什麼激動的情緒,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激動,只是微微轉動,抬起他肩上靠著的腦袋去看向他,即使這轉動已經耗費了她全身的力氣。

她費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看向他的眼裡,沒有疑惑,沒有震驚,沒有怨恨,甚至沒有深沉厚重到化不開的愛意,只有無盡連綿的遺憾與眷戀。

她微微呵出鼻息,盡可能揚起自己蒼白的臉,將幹涸的唇靠近他的臉龐,輕輕吻下。這甚至都算不上一個吻,只是輕輕地觸碰。

“但是……真的要結束了。”

破損的堤壩再如何修補,也無法經起洶湧而來的陣陣潮水。

李焉識的堤壩瞬間坍塌,再也無法忍受失去她的恐懼,攥緊手心,死死抱住了她冷若寒潭的身軀。

“我不要結束!”

“你不許睡,不許睡!你不是最不服輸的嗎!你要是死了,你就輸幹淨了!你要是死了,我,我也一起死!”

她盡可能揚起唇角,她想他看見她的笑,她不想他難過。可試了好幾次,卻只是徒勞,她的聲音漸弱,漸漸含糊不清。

“我也想活,我也沒有辦法,人總是要死的……我還想看看十六歲的花開是什麼樣子,喬老闆的密室,我還……”

他發瘋似地抱起她,竭盡全力朝著回去的路狂奔,他想施展輕功,可這條路擠得水洩不通,來來往往全是上山下山的行人,完全無法施展。

她的身軀隨著他的跑動顛簸晃動著。她已經感受不到這份顛簸,只是用最後的氣力,在他的懷裡,盡可能清晰地,完整地,將最後一句話說出口。

“李焉識,若有來生……”

她早早知道自己的結局,對死亡的恐懼也在這半年來漸漸消弭,逐漸坦然。她很滿足,在臨死之前能與他袒露心意,從容相愛,只是太可惜,還沒有愛夠。

她相信,這世界是美好的,也是蒙塵的,人這一生正是在灰塵泥濘裡盡可能找尋閃著輝光的珠子,看到美好。

她向來不信來生,可眼前光芒逐漸黯淡,墮入深暗冰窟之際,緣分已盡,她只能如此勸慰他,勸慰自己。

像冬雪寒風裡,饑寒交迫,衣不蔽體的乞討者,找到了一根葦草便不管不顧往身上裹。

久病者尋方無果,只得求神拜佛。

“人沒有來生,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李焉識和阿驚再也不能記得彼此,還有什麼相愛,還有什麼廝守!”

她神情安詳,唇角微揚,沉沉垂下了貼在他溫熱臉龐上的頭顱。

他抱著她在人群裡嘶吼著,往外頭拼命地擠。

他只恨,這終點為何那樣遙遠。

他很早之前就明白,人一旦有了慾望,便能清楚地體會到對慾望無力的滋味。

只是這份滋味在很多年後的現在,才正中他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