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有防備,彎腰躲過,一巴掌重重甩在他臉上。
“無恥!”
他被這含著怒意與失望的一巴掌掀到了桌上,推倒了一桌的菜,碟子盤子杯子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她這一掌下得極重,他扶著桌子吐出幾口血來,這才神智稍清,可臉卻渾不覺得疼。
他撐起身子,望向退至角落,手藏在身後握著劍柄,滿眼憤恨不解之人。
他顧不得擦拭臉頰上的血跡,只捶著腦袋,趁著清醒,拼命將話擠出口來。
“你走!那茶裡有……”
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這才意識到他的不對勁並非出自本意。她慌張地哦了一聲,連連點點頭,上前兩步,拼命用力推門,可這門就像被黏住了,堵住了,鎖死了一般,巋然不動。
她驚慌失措地反複試了幾回過後,才看出,門自外頭牢牢上鎖了。
她回首看去,戴黔此刻抓心撓肝,臉漲得通紅,伏在桌上攥緊了自己的衣襟,重重喘著粗氣。
她又急又慌,抬腿便死命踹門,可雙腿皆是負傷未痊癒,踹了沒兩下便抱著腿,疼得招架不住。
她扶著站起身來,再重重以肩撞門,一邊驚慌地喃喃自語,又像是疑惑,又像是辯解:“那茶裡,我沒下東西啊。”
“廢話,我知道!”
藥性猛烈,她的話語落在他耳朵裡,抓心撓肝地刺撓,她的模樣落在他眼裡,又是萬種風情,連拒絕與恐慌都成了情調。
他的眼睛燒紅了,緊閉上不去看她,又狠命地以腦袋撞著牆,試圖繼續保持清醒。
他這副情狀落在她眼裡,又怕又心疼,卻不敢靠近,她高聲急喊著:“二呆子,你別這樣,我叫人來開門。”
“不可!我這般模樣,若是喊了人來,名聲盡毀。”
她撞門的聲音已然足夠猛烈,即便是此刻真叫人來,亦不會有人應下。更不必說,這一整層,乃至樓下,已然清客。
他的腦袋裡裡外外都脹得厲害,扒拉著所有能觸及的一切,踉踉蹌蹌跌撞到窗前,“砰”的推開窗欞,試圖呼吸呼吸新鮮的冷氣,讓頭腦冷靜一些。
“你走!從窗戶走!”
或許是因為水汽的涼,他回過些許神來,指著大開的窗,痛苦的臉上晃出一絲驚喜來。
她驚魂未定地點點頭:“好,我從窗戶走,你躲遠點兒。等我,我去給你找大夫。”
他跌跌撞撞向後退去,扶著榻圍狠命地咬自己的胳膊,拼了命地保持清醒。
她拖著傷腿,三兩步躍至窗前,手方一搭上窗框,腿方一離地,只覺身上猝然一沉,竟是被他發了狂一般,自身後撲倒在窗前的長案之上。
她當即反手去夠腰間長劍,握住了劍柄,卻始終拔不出這劍,只顫抖著手拼命去掙脫他的束縛,口中不斷重複著“戴黔,你放開!”
她心頭一團亂麻,明明已在窗前,卻無處發力,沒有辦法掙開,更無法將劍果斷刺入他的心髒,慌亂之中她找不到兩全之策。
他拼了命地不去看她,餘光這才注意到她握緊劍柄的動作。他咬破嘴唇,才騰出空來攥緊了她的手,試圖以蠻力拔出劍來,紅了眼睛,甩下淚來:“殺了我!殺了我!馬上殺了我!”
于禁錮之中,她唯一還能動彈的胳膊,此刻用盡全身力氣,絕望地不斷重重肘擊他緊貼的胸口:“我不!你放開!讓我走!”
空氣之中的血腥味兒一經彌散,便被大開的窗,清幽幹淨的水氣沖散。
寂夜裡,一雙眼睛,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風過,亦不曾眨動。
他應下這生生的攻擊,口角之中不斷溢位鮮血來,亦無法忍耐自己被無限放大的慾望,無法剋制自己獸般的沖動。
望著她抖落的眼淚滴在長案上,望著半出鞘卻如何也不肯再多出一寸的青峰劍,殘存的一絲理智終究取代了對那人的怨恨與不甘。
“我怎能傷害你,你不殺我……我自己來!”
他咬破舌根,換得半點清明。
發了狠,閉上眼,縱身躍下,墜入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