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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大學

幾天後,我在一個講座上昏昏欲睡,這裡原本安排的是量子物理學講座。之所以來聽,並不是我對物理有多感興趣,而是主講人是諾獎得主海森堡教授。

不得不說,二戰前德國的科學十分強大。強到眾星雲集,佔據西方科學界半壁江山的程度。海森堡就是這眾星之一。他是偉大物理學家玻爾的弟子,同為量子物理界的泰鬥。所以來聽講座純粹是“學術追星”,想瞻仰一下大神。

沒想到講座臨時取消了,失望的學生們開始八卦。

“他之前一直不對那些太教授表態,這次肯定是被除名了。”

“胡說!他這麼重要的人,整個歐洲找不到第二個。他一定是為帝國效力,要組建新的實驗室,開發新武器去了。”

這時候,另一位老師進入講座會廳,於是,一場關於雅利安人種學的講座開始了。

我睡意最濃的時候,糊裡糊塗間聽到老師正講解雅利安人種的來源。他說,人類某個時期中最有智慧的主宰人種的是金發碧眼的雅利安人。這個年代的是幻燈片是一臺投影機,用燈箱和塑膠片在牆上投出畫面文字。這時,白牆上投出的是一個歪七扭八的金發人,在一片雪地上。

“他們最早生活在極北之地。”老師解釋道,然後又換了一張幻燈,這回投出的是一個類似an字元號,但四臂呈圓形弧度。

“這是圖勒協會的標誌,我們的結論就是他們最初研究的。”

父親的朋友們爭論時似乎也畫過這個符號。我恍惚間怎麼記得自己還看過一本書,裡面也提到類似的東西……我正拼命回憶,老師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了。

“這位同學,請站起來回答問題!”

旁邊的人看我,不會是我吧?

“對,就是您。”這位嚴肅的男老師說,“剛剛講到的雅利安人的高貴來源,請複述一下。”

我早就嚇清醒了,剛剛睏意朦朧間聽到的東西,到也有點印象,應該能大差不差回答出來。只是為什麼我好像關注錯了要點,怎麼總覺得這老師提到“高貴來源”這幾個字的時候,那語調和表情實在是讓人作嘔——

正胡思亂想著,右邊的男生發出一聲清晰的嗤笑。他也是我們心理系的。

老師注意到了他的笑聲,厲聲問道:“您在笑什麼?”然後示意我坐下,點了那個男生站起來。“您對剛剛講的內容有什麼疑問?”

“有。”那男生想了一會朗聲說,“您提到的這種說法我是看過的。它們來自一個‘圖勒協會’。這是個通靈學會,從通靈中獲得資訊,認定了雅利安人在世界某個時間階段是統治者。但我認為,通靈協會的資料很難做為真正的證據。”

他說得挺好的,我也認為這種資料不好放在大學裡。再說,哪怕曾經統治是真的,非洲人也曾經主宰地球,怎麼不見他們出來聲稱優勢?

這男生剛剛發笑,應該就是為此。他敢當面質疑,挺勇敢的。

“您——說——什麼?”老師那寒霜般的面孔一步步逼近來。他每一步都帶著不容挑戰的決心,使人感到他肩上擔負的不是個人威望,而是一個國家的威權。

男生感受到了這種壓力,身體搖搖晃晃,“我是說,這些是我個人的想法……而且,這作為心理學研究也是很有價值的。”他大約也後悔自己魯莽,現在是退了一步。

“這是我的講臺,沒有您發表個人想法的餘地。”老師冷冷地道,“等您能站在我的位置上,才輪到你發表想法。——不過我很懷疑,您是否會有那一天。”

男生額頭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這個講座後來,他就站在那裡,老師沒有讓他坐下。

第二天他沒有來上學,我向人打聽,同學說他被要求退學參軍了。

“這種事沒有人報上去是不可能的。”跟我說話的那個女同學理所當然地說。

我心中一凜,當時要不是他被點名叫起來,我回答問題時會說什麼?讓我完全放下客觀去吹捧什麼優勢種族,我還真做不到。

放學離開時,我回望這所曾經偉大的學校,已不複剛來時的激動。

新的世界,新的生活,和我想的並不一樣。這裡的生活彷彿是以前世界的“反轉”。我可以和父親自由談論占星,也可以接觸到我喜歡的神秘學和各種通靈,可以把曾經業餘的心理學愛好當作學業。個人發展得到了解放。可是以前像空氣一樣習慣的和平客觀的環境,現在卻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