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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番外

不等景誠問出什麼話來,屋子的門被景喻峰狠狠撞開,兩只粗糙的大手在桌上拍得“梆梆”作響。

“畜生,混蛋!”他第一次見娘哭泣,也是第一次聽見爹罵人。

只是當年景誠什麼也不懂,時隔多年才知道,他們一家走後不久,就有人將景喻峰剋扣餉銀和物料的事情上報給了朝廷,朝廷聞之震怒,特意派了欽差下來徹查此事。這欽差上門來做的第一件事,便要景封天交出了景喻峰來。

雖說景封天已將景老三趕出家門,可畢竟也是自己的兒子,豈有眼睜睜看著送死的道理。他見這欽差是個油鹽不進的,什麼好處也不肯收,只一心拿了景老三回去交差,便想著法子拖延時間,暗中差人通知景喻峰,讓他趕緊離開曇城。

不消說,那位老者便是景封天差來送信的。

曇城的南部山區,多是沼澤和猛獸,四處亂走很容易就失了生命。除了有經驗的老獵人,一般的農夫和村民根本不會到這山裡來。

景喻峰聽聞自己已被懸賞通緝,上了那紅榜,別無選擇的他只能帶著妻小走進南部山區,在山腳蓋了間茅屋住下來。

景夫人身子一向孱弱,所幸在景家時時能吃到些補品,總不會壞到哪兒去,但離開景家不久,她的氣色就大不如前了。山中的環境不比城裡,髒亂不堪還有致命的危險,很快,景夫人的身體就垮了下去,總是成日成日地咳嗽,發燒,甚至於臥床不起。小景誠時時哭腫了雙眼,卻毫無辦法。

大雪封山的那日,整日裡昏昏沉沉的景夫人已經變得有些神志不清。年幼的景誠哽咽著被景喻峰帶出來,丟下景夫人往深山中去了。

景喻峰在曇城三十餘年,還從未見過比如的大雪,他心中有那麼些擔憂,還有說不出的害怕。

“我們去給你娘弄些藥治病。”他抱著景誠,一步步消失在茅屋外。

雖說景喻峰是個好獵人,或許也是個好藥師,但老獵人也有失手的時候,更何況他還帶著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在著大雪漫天的日子裡。很快,這父子兩人便在深山裡迷了路。

“爹,不知娘在家中如何了……”山洞中,小景誠搓著被凍得通紅的小手,邊烤著火邊問。

“馬上就要開春了,你娘不會有事的。”景喻峰沉默了半晌,吐出一句話來。他有些自責,為何要把孩子帶上山來,又為何丟景夫人獨自在家等待。

這樣的天氣,她那般身子如何能受得了。

夜色漸漸深了,小景誠早已窩在景喻峰的懷裡沉沉睡去。景喻峰卻望著跳動的火苗整整一夜,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等到小景誠從夢中醒來,天已經亮了,風雪也停了下來,篝火早已熄滅,唯獨景喻峰沒了蹤影。

“爹……”景誠裹了裹身上用獸皮製成的毯子,四處張望了一番。

洞中並沒有人,景喻峰不知何時走的,也不知他去了哪裡。

“爹?爹!”景誠慌了,沖出洞外,面對著白茫茫的天地高聲喊著,可是再沒有人回應他。

景誠無措地到處亂跑,想要找到景喻峰,可是這山這麼大,他能去哪裡尋了人出來?等他最後筋疲力盡回到洞口,腦海中翻天覆地地想著許許多多的原因,但這些原因終究抵不過一個事實。

他被丟下了,在這荒山野嶺之中。

開始時,他總想著父親只是出去釆草藥去了,一定會回來接他的。可是一天兩天,直到第三天入夜,他吃光了景喻峰留下的幹糧,都沒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接下來的每一日,小景誠只能默默流著淚,躲在洞中縮成一團。他不信和藹可親的父親會這樣拋棄自己,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苦衷。景誠想念父親,想念家中體弱多病的母親,想念景家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人,但是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們。

失望加上害怕,景誠居然在洞中不知時日地呆了很長一段時間。可日複一日,什麼也沒有改變。

大概到了第七日,景誠居然在洞中挖出一隻冬眠的蛇來。驚喜之下,他手忙腳亂地開始生火,一心想著將蛇吃進肚子裡。

也不知是上天不願給景誠一條活路,那蛇在篝火邊漸漸暖和起來,遊走的蛇來到景誠身側,對著景誠的手臂上便咬了上去。可饑餓中的少年虛弱得對此一無所知,直到手臂發麻,才驚覺咬他的是條毒蛇。

聽著洞口外呼嘯的寒風,景誠瞪著手上的傷口,生出了絕望的念頭。

這樣的念頭像發了芽的春枝,深深地在景誠的腦中紮下了根。景誠不再掙紮,靜靜地躺下,等待著命運對他最後的宣判。

洞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模糊了所有景色。

景誠閉上眼睛,享受著最後的時光,然後遠遠地他聽見了一個好聽的聲音。

“也不知道,這冬日的雨,究竟要到下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