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陳小伍從容不迫,將修斯先生交代的人物背景如實道來:“從東國大夏來的醫生,是外科醫生,技藝精湛,不管疑難雜症,只醫刀損槍傷,副業是煉丹師,沒有朋友,也沒有仇家,因為喜歡給大夏國人免費治病,在東都認識不少奴隸,是大夏奴隸的恩人。看不得奴隸受苦,是個心慈手軟,面相和善的多情種子。很招女人喜歡,有不少錢,但從不亂花錢。喜歡抽菸,但從不酗酒。和車伕阿明偶然在東都相識,一路相伴,來到鳳凰鄉做花鳥生意,收集花鳥蝴蝶的標本。”
黒德爾·阿明笑道:“很好,陳先生的記憶力真讓人羨慕。我還是記不住自己的身份。修斯先生要我丟下法外仲裁官的職務,當您的車伕,這活計可難住我了,就像是這頭牛,我都不知道怎麼讓它乖乖聽話。”
阿明受不了南國暖冬時溼熱的海洋季風。
他給陳小伍遞去捲菸,兩人在抽菸時。阿明先生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咳到手心的,都是帶血的濃痰。
陳小伍拉來阿明的手,將阿明手心掰開,露出裡邊的血。
他問阿明。
“你說修斯在難為你?”
月亮灑在傷膝河的河水中,成了萬片銀光閃閃的龍鱗。
阿明將手抽了回來,坦誠地說:“我要是低聲下氣跟在您身邊,總有一天,我會拔槍殺人,會給您添麻煩,到時候,我這個車伕,就得上刑臺,掉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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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先生,我的直覺告訴我,在這條路上我走不遠,也不知修斯先生是怎麼想的,或許我真的是個鄉巴佬,在他高地人的眼裡,這條大夏人的性命不值一提。
我……我是個性格張揚的人,眼睛裡容不得一顆沙,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恃強凌弱,欺負女人和小孩,我就會拔槍射爆他的腦袋。我不是個演技精湛的人,而且……”
陳小伍將阿明腰上的胡琴拿到手裡,他輕輕撥弄著琴絃,想給這位貫徹正義的俠客彈上一曲。
阿明讓陳小伍生疏的手法和門外漢的弄弦給逗笑了。
“別鬧了,陳先生,我感覺得到,就算我的精神能支撐著我繼續走下去,我的身體也不行了。我與你的情誼,會在這次南國之旅中走向終點。小時候,我就是從這條路,讓老師帶回博克偵探社走向列儂。人生繞了一個大圈,最後總得走回原點,走回故鄉。如果我死了,陳先生,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陳小伍將胡琴放下。
“不答應。”
阿明有所失望。
“為什麼?我就這一個心願,你都不肯答應?”
陳小伍說:“我不答應你死。”
阿明又問:“你就不聽聽,我要你答應什麼?”
“你說什麼我都不答應。我現在不是伍德,我姓陳,和你一樣,從東國大夏來。”陳小伍反問:“大夏講究什麼?講究一諾千金呀!你值一千塊金子?要我來做出承諾?你也配?我是你媽呀?”
阿明翻下牛車,不肯說話,一副孩童的面孔中透著執拗與認真,他被陳先生氣得渾身發抖,抿著嘴,像個受了委屈的大男孩。他把牛繩綁在圍牆的籬笆架邊上,還想反駁幾句。
陳小伍跟著跳下車,不等阿明開口。
他和阿明說:“我還是個醫生,你說我能答應一個病人的臨終遺言嗎?你聽好,你身上的病,叫肺結核,是傳染病。對於現在的醫療水平和手術環境算絕症。淋雨感冒離死不遠。”
阿明聽了自己的死法,反倒有一種解脫感。
陳小伍的身後竄出性感炸彈的神靈化身。
它撲向阿明,烈焰鑽進阿明的喉舌鼻腔之中。
它在阿明的肺腔翻騰,在每一條毛細血管中打滾。
不過一呼一吸的功夫,阿明噴吐出火焰,扶著籬笆架猛咳不止,烏黑的髒血噴上菜園的番薯藤。
陳小伍說:“你覺得修斯先生在為難你,把你當成工具,想借這個機會讓你這個肺結核傳染源死在外國,死在敵人的軍隊裡?”
阿明挺直了胸膛,他的眼裡閃著淚花。
“我確實是這麼想的,修斯先生說不定已經把我當成了一把槍,以前,我也只能把自己當一把槍。
在椿風鎮上,我輸掉了所有的東西。我想——這樣我就不用流浪下去,我沒錢也沒槍,不會把病傳得更遠,從偵探社偷偷跑出來時,我已經害死了兩個朋友,我不希望害死更多的人,他們都是我人生中的寶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