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覺得這樣說還不夠給面子,又吹捧起趙鶯鶯來:“咱們本哥兒那幾句贊算什麼,都是親戚朋友給小輩面子而已。真要說起來,還是鶯姐兒硬紮!若是鶯姐兒不好,哪裡會有那些人家上門求親。這可不是贊小孩子幾句,是實實在在覺得好!”
這話既是好話,也是真話。就像是平常大家對一門生意一樣,你覺得這門生意好不好?若是正在做這門生意的朋友問你,你能說不好嗎?這當然看不出你是不是真的看好這門生意。
只有等到別人問你願不願意出錢合夥一起做這門生意的時候才能看出來——肯出錢的,那是真看好。不肯出錢的,這也明瞭了。連錢都不肯出,那還看好個鬼啊!
說了這些閑話,崔家大嫂又囑託毛嫂道:“嫂子,這件事還得拜託你。我這邊待會兒就去問我公爹,具體的要怎麼安排。等一應定下來了,我就去找你。到時候麻煩嫂子再多跑幾趟,和趙三叔趙三嬸嬸那邊商量。”
毛嫂當然是滿口答應,這本來就是媒婆最主要的任務,而且也是整個婚事中最繁瑣最麻煩的一部分。跑來跑去的,有的麻煩人家能為這個磨上幾個月——最後因為這些事協商不來,最後婚事告吹的也不是沒有。所以啊,媒婆的錢也不是那麼好掙的。
不過這一次毛嫂自己有感覺,趙家和崔家的婚事這上頭應該不會有多糾纏——這既是直覺,也是經驗。她經手了好多樁婚事了,自然也有一些自己的總結。一般來說,像趙家崔家這種小康之家,只要一開始的時候答應下來婚事,後面因為嫁妝、聘禮等事而告吹婚事,這種事實在少的可憐。
古人說‘有恆産者有恆心’,又說‘倉廩足而知禮儀’,不是沒有道理的。那些家中困難的或許心中也是愛兒女的,但是現實情況不允許他們在這些問題上放鬆。
女兒的聘禮不僅是女兒的聘禮,那同時還是兒子將來的老婆本,是家裡緊急的補貼。如果多要一些,或許女兒就能不光著一個人嫁出去了,多多少少備一些嫁妝。媳婦的嫁妝也不止是媳婦的嫁妝,雖說當世的說法,媳婦的嫁妝只有媳婦自己能動用。但既然人都是自家的了,肉爛在鍋裡又有什麼分別?
崔家大嫂送走了毛嫂,自己就往公爹住的屋子走。崔父是跟著大兒子住的,不過他懶得麻煩兒子,所以不肯住正屋,就連廂房也不肯住,就在後院罩房裡佔了兩間。等到崔家大嫂過去的時候,崔父的屋子裡並不止他一人,尤氏這個二兒媳在,還有崔禮媳婦吳氏也在。
“爹,本哥兒也到了討媳婦的年紀了,我這個做嫂子的也幫著張羅了一番。只不過我哪裡好和小叔說話,所以這才來找您的!這劉四姐真是不錯,不信的話您大可以打聽去——我也不敢在這些事上弄虛作假啊。要真是說的不實,我以後還能在這個家呆下去?”
尤氏在一旁鼓動崔父,崔父還沒有說話,旁邊的吳氏已經笑了起來:“二嫂,你也別總是說劉四姐如何如何。你孃家表妹,那豈不是有自賣自誇的嫌疑?而且劉四姐那些姐姐,嘖嘖嘖,都說劉三姐和劉大姐劉二姐不同,但你說說,如今劉三姐是個什麼樣子?那可不是勤勉的。這時候信你的話,要是娶回來是個懶媳婦,那可怎麼是好!”
聽到這個,崔家大嫂也是心裡點頭的。劉家幾個姐妹中,劉大姐就是嫁在崔家附近。當初這門親事就有尤氏從中張羅——當時的劉大姐已經是嫁不出去的樣子了,眼看著只能說一個破落戶的。
劉大姐的夫家雖然不滿她的懶惰,但是想到自家一個鰥夫還能娶到黃花大閨女,也只能忍了下來。只不過這一套安慰,在當初有用,不代表到後來依舊有用。生活到底還是柴米油鹽,大家還是要操持瑣碎的普通人家。若婦人是個再不通家事的,日子可有的磨!
如今那街坊家已經是後悔極了,因為這件事和崔家還偶爾有些不對付——這門婚事裡有崔家兒媳婦尤氏的影子。可以說這是遷怒,但遇上這種事,誰能保持心如止水?如今這家的事情還是老母親操持,怨氣可不小!
而自家連個老母親都沒有——崔家大嫂用手指頭想都知道,若真是遇上個懶惰的,崔本的日子會相當難熬。而到了那時候,就算崔本朝尤氏生氣,也是沒有用的。生米成熟飯,哪個正經人家又會隨隨便便休妻?
只不過吳氏說這個話也不是為了崔本考慮,只聽她接著就道:“我也是受人之託,我小妹有一個極好的玩伴,也是家住校場那邊的人家。她家窮是窮了一些,不過她爹可是秀才。我也知道秀才不值錢,可功名就是功名。反正我們家也不是差幾個媳婦嫁妝錢的,這也就不算什麼了。而不看這個,人家女孩子到底是讀書人家出來的,能寫會算,知書識禮,比一般的市井女孩子強到不知道哪裡去!我看本哥兒心氣高,就是要這樣的女孩子才會點頭。”
崔家大嫂搖搖頭,也不知道這個弟妹是收了什麼好處才能這樣說好話。不過仔細想想可能什麼好處都沒有,畢竟一個窮秀才家也拿不出什麼好處。或許吳氏就是想和尤氏打擂臺而已,須知道,她們這些妯娌也不見得關系很好呢。
“嗐嗐。”崔家大嫂不再聽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帶著滿臉笑意道:“爹,你之前吩咐的事情我託了毛嫂去做,今日趙家那邊已經來了信兒,說是答應了!讓商量接下來的事情!”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但是聽到毛嫂的名字,尤氏和吳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吳氏還好,臉色還能保持正常。尤氏就不行了,抓住崔家大嫂的手,失聲道:“找毛嫂做什麼?難不成是要給本哥兒說親......這,這也太突然了吧,之前怎麼沒說過。”
尤氏的手勁有些大,崔家大嫂有些不舒服地掙脫。然後才平靜道:“這怎麼能說是突然,從去年就開始說本哥兒該訂下婚事了,今年有了影子,這能說突然?況且這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本哥兒自己有了喜歡的姑娘,請爹幫忙提親的,我不過就是個跑腿的,聯系一下毛嫂罷了。”
若說崔家大嫂說這句話錢尤氏還有一線希望,這句話之後尤氏就只能是頹唐了。吳氏撲哧笑了一聲,道:“這可是天大的好訊息!之前我就說本哥兒心氣高的很,怕他耽擱了自己的婚事,這才想到說和說和。現在本哥兒自己下定了主意...以本哥兒的性子,這門親事恐怕很快吧?”
崔本的性格格外獨立自主,他不樂意的事情就是不樂意,強按牛頭喝水的事情是做不成的。可是他要是自己上了心,那就是極有效率的。
崔父本來是一直不說話的,聽到大兒媳報告這個好訊息,這才臉上帶出笑意:“好好好!這下本哥兒也要成家了——接下來的事情是要商量。不過咱們說也不算管用,還有聽本哥兒自己的意思,等到晚上吃飯的時候你去叫他來這邊吃,家裡人議一議。”
“噯!”崔家大嫂爽快地應了下來。
等到三個兒媳婦從崔父的屋子退出來,尤氏才迫不及待地問崔家大嫂:“大嫂,那人家是哪家啊?你可不能看本哥兒自己喜歡就不管不顧地料理起來。本哥兒才多大,又不懂這些事。那些外頭的姐兒他會看麼?還得你這個大嫂幫著掌眼!”
崔家大嫂還沒有說話,旁邊的吳氏已經搶著道:“這件事恐怕就不用二嫂費心了,本哥兒生性就穩重,哪至於一個姐兒都看不出好歹。況且本哥兒心氣多高啊,他能看上的,當然是極好的。你說是不是,大嫂?”
崔家大嫂這才來得及點頭,也不隱瞞。告知兩人崔本看上的趙家姐兒就是家裡交好的那個趙家,是趙家染坊的趙鶯鶯。
吳氏聽了還愣了一下,愣過之後就拍手道:“我就說,我就說呢!本哥兒是什麼人,果然看不上一般的女孩子。那鶯姐兒我見過一次,真是個標誌的小娘子。聽說從開始說親起,那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們本哥兒合該這樣的姐兒來配!”
尤氏愣的更久,清醒過來之後就搖頭:“這怎麼可能?不可能的!那個趙鶯鶯我也聽說過,錢舉人家都向她提親了。人家是要嫁進大戶人家做奶奶的,怎麼可能會應下家裡的婚事!大嫂你該不會是搞錯了吧?”
這種話聽了可不會讓人太舒服,崔家大嫂臉色一下就冷了下來:“哦?原來在二弟妹這裡,我家就這樣不堪啊。人家家裡應下提親都成了不可能的事情...我弄錯了?我看是二弟妹弄錯了什麼吧!你這些年吃的難道不是我們崔家的飯?這時候說這種話,原來是嫌棄我家來的。”
“我這隔房的嫂子不好說什麼,不過要是二弟知道了,恐怕心裡不會太舒服,這是二弟妹你寒了家裡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