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族裡沒有好名聲好人緣,也做不到借到這麼多糯米。可就是這樣的人家做出這種事來,趙鶯鶯想到的就是如今日子對於很多人家來說已經支撐不住了。
眉嫂子微微點頭,然後又搖頭道:“這話算是對了一半,的確有日子不好過的緣故。可也不純是日子不好過。不好過的人家多了去了,難道只她一家?人家不做這種事,偏她家這樣做了,這就是明證。”
這一次的撒花錢因為收的多,而且針對的是所有百姓,所以在民間引起的風波比較大,弄出了許多不大不小的事情。被逼的走投無路的人也有不少,向崔家族人這樣的還是好的,有的人實在沒辦法就開始偷啊搶的,揚州府的風氣為之一壞。
等到了六月夏日,風波還沒有平息下來。
趙鶯鶯的妯娌裡面古氏有養一些家禽的習慣,就是小雞小鴨這一類。特別是小雞,總養了二十多隻吧。這些小雞平常喂米糠或者酒糟——崔本這裡有的是酒糟,平常都賣給養豬養雞的人家。古氏要要,肯定是不要錢的。
投桃報李,等到小雞長大了,雞蛋給趙鶯鶯這裡送的勤,等到中秋、過年這樣的大節日還不忘記殺一隻雞送過來。
這一日她就憤憤不平道:“揚州呆了半輩子了,就沒有見過這樣的事兒!偷金偷銀的都有過,可誰家見到翻進牆來就為了把這些雞鴨給弄走的?”
古氏家這一批雞鴨正好養到下蛋的時候,前些日子才送來了一些頭生蛋給趙鶯鶯崔本嘗鮮。這個時候正是養育的心血要收到回報,日日都有雞蛋可收。遇到這樣的事,古氏可不是要急得跳腳!
趙鶯鶯聽的也驚奇:“這能賺什麼錢不成?那些收雞鴨的販子焉能不知道這是賊贓,到時候肯定是死命壓價的。這些人辛辛苦苦提心吊膽一番,也就是為小販子們做嫁衣裳。”
趙鶯鶯不瞭解這些賊兒偷兒如何生存,可是她知道,除非是真金白銀,不然其他的賊贓都是要銷贓的。銷贓瞞不過別人,畢竟無論是買賣什麼的都是做熟人生意,突然來了一個生人賣東西,誰肯接收?稍微機智一些的就該知道這是有問題的,或者貨不好,或者東西來源有問題。
有些人不會做這個生意,有些人會做。凡是做的都是一個德行,黑吃黑,總之就是把價錢壓的極低。像是珠寶之類的硬通貨還能有個兩三成的原價,其他折價厲害的好多就是原價一成而已。
古氏也是一拍大腿:“可不是,這些人就是窮瘋了,聽說不只是我家,舊城城南這邊凡是餵了一些雞鴨的人家都遭了這個事情。應該是一個晚上好些人一起做下的,至少準備了一輛大車,有人翻牆去偷,有人就在外頭接應。做完了之後推著車就跑!嘖,做的這麼面面俱到,有這個心思走正道不好?”
一起說了一回,古氏告辭離去。趙鶯鶯則是出門買些東西,順便去彩繡坊把一件繡品交了。賣東西是為了過夏天,左不過就是一些防蚊蟲防中暑的藥劑,另外就是去冰窖定冰了。
冰窖生意也不景氣,遇到趙鶯鶯這樣來定冰的就格外客氣,只不過價錢可比往年貴了一些。趙鶯鶯沒有問老闆這是怎麼回事,可是她也猜得到——沒錢定冰的就算是原價也定不起冰了,有錢定冰的就是漲這麼點價錢那也是要定冰的。薄利多銷現在做不起來了,可不是隻好提價維持生存。
趙鶯鶯和冰窖老闆說定了定冰的事情,這才往彩繡坊走。彩繡坊如今已經換了一個掌櫃的了,如今的掌櫃的之前也和趙鶯鶯接觸過,所以上任之後依舊和趙鶯鶯保持了良好的合作。
見到趙鶯鶯過來,爽朗道:“我心裡想著崔七奶奶就是一個手快的,再加上夏天不愛做活兒,上次定的扇屏應該到了!”
趙鶯鶯年初的時候接了個活計,知府府裡定的扇屏。當然了,知府府裡不可能單單為了一個小扇屏下訂單,一起的還有許多零零碎碎的活計。只不過諸多東西裡趙鶯鶯分了扇屏這一樣。
兩邊都是合作過多次的了,掌櫃的只稍微檢視了一番就點了點頭,給趙鶯鶯拿錢銷文契。然後主動對趙鶯鶯道:“等到過了中秋節,天氣涼爽起來,一定給崔七奶奶留心一份活計。”
這是拉攏!對於繡坊來說,繡娘是值錢又不值錢的。手藝一般的繡娘根本什麼都不算,不要說自家培養的了,就是外頭以此補貼家用的女子也有很多哪能達到這個水準,算起來真是要多少有多少。一個不願意做了也就是不願意做了而已,對於繡坊來說就是換一個人。
可是繡娘又是繡坊最寶貴的財富,正是有手藝精湛的繡娘他們才能立足。不然只靠著和富貴人家的管事、採辦打好關系,東西送上去了不行,最後的結果就是以後都做不成生意了!
而到了手藝可說精湛的繡娘這個程度,那就不是隨隨便便揀擇一些天賦不錯的小女孩能夠得到的了。總之每個繡坊這樣的人都不會多,都是各個繡坊供起來的財神奶奶,生怕她們一個不高興就耍心眼——這些繡娘身契捏在繡坊手裡是不假,可是做活的還是她們自己。甚至不需要做別的,只要報一個生病了拖慢一些工期,這就夠繡坊受的了。
至於趙鶯鶯這種並不歸繡坊所有的繡娘,那又有另一種說法了。平常的時候她們只不過是當第一等繡女用而已,可是並不能怠慢。等到有自家繡坊拿不下的活計,那就是她們大顯身手的時候。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就是差不多的意思了。
趙鶯鶯這件活計比較簡單,前後座了三四個月,中間也是不緊不慢地做的,從來沒有趕過工期。酬勞也不算多厚,大概就是一百兩出頭,估計賣價還不到二百兩——這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可能是全副身家,可是對於那些真正的大戶人家來說,毛毛雨都算不上。
說來也是諷刺,自從年景不好起來,各個行業生意都不好做了,偏偏趙鶯鶯做的繡花活計依舊如同往常。
說到底,她這種動輒幾百兩,甚至可能上千兩的繡品,能夠享用的人家也就是有限的那些家而已。這些人家難道會受這不好的年景影響?就算有也是微乎其微的,不至於到削減用度的時候。甚至其中有些人還是既得利益者呢!
就比如說定下這一批繡品的知府大人,趙鶯鶯當時瞥了一眼繡品單子,少說也有大幾千兩了。說不定還在別家繡坊有下單,最終數目難以估計——聽說這位知府大人原本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當知府之前也大都是在清水衙門。直到前一任官去了工部管著一些督造活計,這才算是發跡了。
可是剛來揚州的時候也沒有如今的排場!
排場是要用錢來堆的,錢從哪裡來,當然是從治下的揚州百姓來!
朝廷也不是傻子,揚州富庶也不是這麼個壓榨法。之所以如今催逼的這麼緊,也就是各個官府自己從中中飽私囊,多要了好多!
如今揚州上下就沒有不痛恨這一批官員的,趙鶯鶯也是其中之一。按理說這樣的她不應該接揚州知府裡的活計,但是她並沒有那般矯情。誰都知道這活計她不接自然有人接,對於她來說還算是賺了知府府裡一回錢呢!
拿著繡品結賬的銀子,趙鶯鶯又去了一趟牙行,幹脆把上一季度的賬給清了。因為提前清賬,得了牙行老闆娘的千恩萬謝。
“如今生意越來越難做,大家的賬目事先約定,或者逢年節開銷,或者逢著季度末尾開銷。可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則是能拖就拖,能推就推。偏偏還不敢真的隨便給斷了各種供應,不然就徹底失了這個主顧了。”
趙鶯鶯想到崔本酒坊的那些賬目,其中一些是大戶人家、大商販做主顧,沒有拖欠的。可也有一些客戶能拖一時是一時,並不是沒有錢,而是拿錢去放高利貸或者做別的快進快出生意,拖上兩個月說不定就能賺上好幾分利!
只是這些人賺大發了,這就苦了要做周轉的酒坊。趙鶯鶯經常替崔本算賬做賬,什麼都清楚,不知道對著賬本嘆了多少回氣了。應和著老闆娘:“可不是這樣!我家酒坊也是差不多的,也是沒辦法了。”
說了幾句,趙鶯鶯又在牙行定了一些東西,讓牙行記得送來。這就緩緩回家,知道到了街巷入口,看到有兩輛大車,上頭放著一些家夥,正有幾個腳夫一樣穿著短打的男子搬進搬出。
等走近了自家,才發現是之前已經搬走的一個斜對面鄰舍家正在搬進來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