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線報,連容恪都瞞不住冉煙濃,便是明蓁偶爾上街去,也能聽到風聲,冉煙濃很快知道了,月滿是邊陲小國,向來不忌諱大魏與夷族之間的齟齬和戰爭,但,月滿接待從商的異族人,並不代表著他能任由夷族人打過來。
可傷就傷在,月滿是做生意的地方,每年還要向大魏供奉絲綢布匹、香料寶石,幾任月滿王都沒有馴養什麼軍隊,在夷族大軍揮師之際,月滿如立於危牆之下。
冉煙濃將心裡的想法告訴容恪,“我擔憂,月滿無精兵良將可用,遲早向夷族俯首稱臣。”
這是一定的,月滿打不過夷族,眼下大魏分.身乏術,不可能照顧到邊邑。
這一任的月滿王有碰巧是個唯唯諾諾的人,夷族打他,他向夷族稱臣,大魏發怒,他又轉而討好大魏,甚至不惜割地相賂。
冉煙濃道:“前幾日蘇詹王找你,你沒有答應,除了求和,月滿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容恪反問:“你怪我不曾答應詹沖,讓月滿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冉煙濃垂了眸,低聲道:“我只是記得你曾說,月滿是你的第二故裡。無論做甚麼決定,你不後悔便好。”
容恪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我不會後悔。”
就在月滿焦頭爛額一片兵荒馬亂時,冉秦喬裝悄然潛入了皇都,這是他第二次來月滿,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忙亂,以至於冉秦前腳才踏入李府裡院,沒過一個時辰,後腳李府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外頭烏壓壓一大片兵士,明蓁見過大陣仗的人也不禁起了畏懼心,冉秦譏笑一聲,道:“如今快兵臨城下了,蘇詹王分得出兵力與容恪抗衡,卻謊稱無兵與夷族周旋?”
冉秦一舉一動都是為著大魏,月滿王骨頭軟,耳朵也軟,他們月滿皇室叔侄之間不知有什麼勾當,總之眼下月滿的兵力八成握在詹沖手中,他才是當家做主之人。而冉秦最看不慣娘們唧唧的男人,一想到幾年前還是十七八少年的詹沖出使大魏,話外之意要入大魏後宮,給陛下狎玩,冉秦氣得差點在朝堂上將其亂鞭打出去。
容恪安撫了一下老岳父一顆烈士暮年不已的雄心,笑道:“沒事,稍晚些,我帶著人與岳父離開皇都。”
說罷,容恪便應詹沖邀出門喝茶,冉煙濃才抽空問冉秦,“爹,您怎麼又千裡迢迢親自來月滿了?”
“事情緊急,我不得不親自來一趟,怕容恪那廝又玩什麼詐死的把戲欺負你啊。”冉秦皺眉。
看來那事真的讓爹爹心有不悅,冉煙濃抿嘴微笑。冉秦又嗤了一聲,“你看吧,他不死,在哪都是塊香餑餑。早幾年,皇帝以為容恪死了,哀慟不已,還親筆手書,讓他承侯位,成陳留侯。這幾年也覺著不對了,上回我往這頭跑,皇帝就起了疑心。你那個姐夫看著老實憨厚,誰知道當了皇帝,愈發心眼兒多了起來,三個月前,他誆我到宮裡頭喝酒,我烈酒一上頭,便將容恪的事全給他交代了。”
酒後吐真言,這事不賴冉秦。誰讓那個齊戎愈發心眼兒壞了。
等冉秦頹唐地將這話說出來,冉煙濃心跳得急了,“爹,那……姐夫知道了,他怎麼說?”
“怎麼說?”冉秦將自己一指,“喝完酒沒多久,你爹我就被派來當說客了。”
容恪久在陳留,在上京時清閑安逸,與朝裡的大臣們都沒什麼交情,唯獨冉秦,這是容恪的老岳丈,齊戎也是真無人可用,才會讓冉秦千裡迢迢地跑到月滿來。
豈料走到半路,夷族興兵了,月滿被圍困了,李府也被詹沖的人馬大肆包圍了。
說來都是命,容恪這種人是註定得不到安生的。
冉煙濃往大門外一張望,詹沖邀容恪去喝茶,喝什麼茶?她只是恍然想到,但願他不要看中她夫君才好,那個蘇詹王是個斷袖,人盡皆知。
不過她還是伸手將冉秦一推,“爹,你既然來了李府,就安安心心等著訊息,暫時不要出門,要是教詹沖瞧見,只怕連爹你也要被拉出去。”
冉秦冷笑道:“我只懊悔當年沒拿著打王鞭狠狠抽這假娘們!”公然在朝堂上媚眼橫飛,蠱惑君王,這事叫冉秦想一次惡心一次。當年的詹沖還不得志,不知曾雌伏多少權貴身下,又好描著一副黛綠粉紅、妖妖嬈嬈的妝容,比青樓花娘還嫵媚妖豔,這麼個尤物被送到大魏,月滿王是什麼心思沒人猜不到。
幸得先帝連女色都不大近,對著詹沖更是不喜,才讓人將他打發回去了。
父女倆連共聚天倫的心情都不大有了,還好是啾啾和綿綿在,冉秦這還是頭一回見到小外孫女,乖巧伶俐得很,讓喊爺爺便乖乖巧巧地喊,冉煙濃是怕“外公”拗口,綿綿還不會,便幹脆讓綿綿喊爺爺,誰料卻竟狠狠地取悅了一把冉秦,捋著胡須哈哈大笑,將小孫女從搖籃裡抱了起來。
撒著明媚秋陽,竹影掩映的窗外,傳來小娃娃還有幾分奶氣的叱聲,冉秦一奇,抱著綿綿走到窗邊,只見一個短小身影,矮矮的像一隻木墩兒,卻正紮的一個穩穩當當的馬步,正意氣風發地在打拳。
冉秦一瞧,不覺抱著綿綿拍了拍,驚奇道:“這是啾啾?都這麼大了。”
還是啾啾聽話些,冉橫刀在這個年紀除了掏鳥蛋,光著屁股下水抓魚,還不會別的,更別說能吃苦練功了,導致冉橫刀一直長到二十歲都還是個半吊子,成親以後穩重些了,算是亡羊補牢。
“不錯不錯。”
當年冉秦瞧著啾啾一雙剔透的寶石藍瞳,還有幾分不喜,月滿人常生得藍瞳,尤其貴族,但容鄞一定是魏人,生得一副異族面貌將來難免受人詬病。還好啾啾爭氣,沒被養成詹沖那種禍國殃民的男禍水。
看來容恪是下了苦功夫的。
綿綿貪睡,在外公懷裡差點便睡著了,但她睡了好幾個時辰了,冉煙濃將她放下來,穿上繡花小鞋,綿綿就搖搖擺擺地在地上走動了起來,跟著冉秦出了門去,看哥哥練武。
小丫頭親人得很,一見到啾啾張口就喊“哥哥”,軟綿綿的聲兒差點讓啾啾一口氣洩盡,馬步都晃了一下。
冉秦走到了他跟前,啾啾但覺一片陰影落地,抬頭一看,眼前的人一臉正氣和嚴肅,身形高大威猛,像一棵盤虯老樹,啾啾呆呆地問道:“這位爺爺,你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