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們倒是可以討論一下,你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我,”王玲看著落地窗戶外的露天陽臺,陽光耀眼,而她杯子裡的酒已經沉澱,“我想忘記,想起太苦了,總是被這個問題縈繞,我,跨不過去。”
“試一試呢,試一試能不能跨過去?”
“試一試?”
“是啊。如果遇到痛苦的事情,就只有失憶一種辦法,那其他的人都是怎麼活下來的呢,都要忘記過去的自己嗎?那大概人們又要面臨失憶症的苦惱了。”
陸然試圖引導她面對問題,而不是逃避。
“可是,怎麼嘗試呢?”
王玲以為陸然會說出“試試打一個電話過去,不就什麼都知道了,”這類的回答。想過去這是大多數人會給她的建議,她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可如果是這樣,她也不必特意地預約一個諮詢師了。
“試著想象一下吧。模擬一下這兩種答案。”
“模擬?”她不知道陸然說的模擬是什麼意思。
陸然站了起來,把他們中間的那張桌子,搬到了別的地方。
現在王玲的面前就只有一張陸然剛才坐過的空椅子。
“好了,現在,男人就坐在這張椅子上,坐在你的面前。你可以拿起電話試著給他打一下,會接通嗎?
如果沒有接通,你怎麼辦,你還想對他說些什麼呢?
如果接通了,你又會和他說什麼呢?”
陸然採用的是空椅技術,主要是用於和內心的重要人物對話,換位思考,想象對方的想法和回答,深入地體驗彼此的交流和情感。
在這裡,陸然更大程度上是把它用來作為真實交談的一種替代。
王玲看著她對面的那把椅子,遲遲沒有說話。
她抬起一隻手,想象著手裡有一個電話。
只要按下那串號碼,就可以連線到號碼的另一端。
她看著自己的手,想象著自己正在用那隻手按下號碼。
可還沒按完,她就用手捂著臉,輕聲地抽泣了起來。
她突然想起了男人的臉。
那張她以為自己快要遺忘的臉。
男人長著絡腮鬍子,濃眉毛和深深的眼窩,很粗獷的樣子。
正是陸然曾經戴著特殊眼鏡,看到的那個樣子。當時他進入了王玲所描寫的場景裡,可是他看到的卻不是一對年輕的男女,而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和一個中年男子。
那個男人衣冠不整,上身穿著長袖襯衣,下身卻只有短褲,女孩身上卻披著一件黑色外套。
他手上還牽著一根繩子,而繩子的另一頭系在女孩的手上。
故事就從這裡開始的。
王玲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她有過一個救命恩人。
那天夜裡,男人剛剛帶著女孩,從警察和慌亂的老鴇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來。
他們趁著夜色未明,一路抄著小路快跑,因為害怕途中女孩跟不上會跑散,男人把自己的口袋裡的一根繩子系在女孩的手上,讓她在跑不動的時候,就拉拉繩子,他可以揹著她跑。
跑了許久,他們來到了海邊。
黎明將至,天色不再那般黑暗,男人看著海面,停了下來。
就在兩個小時以前,男人才剛剛在一間破舊而曖昧的屋子裡,第一次見到了女孩。
他是一個嫖客,而她是他今晚買下的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