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處,北國使臣團中的這個人認真地演著這出戲:在他計劃中,越子寒是北國有名大將越將軍的外室子。為了回歸家族,越子寒當為北國做成了這件大事,才能得到越將軍的承認。眼下,越子寒扮作的這個流民,只要被自己揍一頓。眾人看著,只以為是北國使臣團和這個流民起了沖突,不會多想。
而此時南北戰局眼看著越來越糟,北國使臣團恐怕在建業待不下去了,難得的機會,就是趁爭執時,把命令交給越子寒。
然而北國使臣團的人拳打腳踢,那個叫越子寒的少年郎皺了眉,眸子猛然一抬,抬手擋住攻擊。同時他反掌推到人腹部,輕輕一拍,伴隨著慘叫,將人打退出去,少年郎自己卻身法甚是淩厲地躲開。越子寒本就武藝高,北國使臣團的這些普通打手哪裡是他對手。三下五除二,越子寒周邊就倒了一大片。
下車的這個使臣大怒,眼看大雨滂沱如注,越子寒竟然如此不配合。使臣咬牙切齒:“演戲而已,你瘋了?!”
越子寒:“有人看著我們。”
北國使臣當即肩膀一顫,敏感地回頭張望。本想著雨夜迷離,不想一回頭,當真看到那邊陸家的車中,燈籠搖晃下,一個小女孩兒趴在視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
北國使臣頓時緊張:“陸家的小孩兒,為什麼看你?你投靠的不是陳家麼,陸家怎麼也盯著你?會不會你們的身份已經被陸家知道了?”
北國使臣立時改了讓越子寒去邊關走一通的計劃,他再僵硬地看那個趴在車窗邊的小女孩兒一眼:“她為什麼一直看?糟了,你不要出頭了,你們扮的流民最近都安分些,不要妄動。你該藏得更深些……”
那邊陸家車終於與人商量好了出巷子的順序,侍女回到車邊,小聲告訴表小姐羅雲嫿。羅雲嫿“哦”了一聲,讓侍女附耳過來,說了一句話。再一會兒,北國使臣還和越子寒在計較時,那位侍女就撐傘過來,不卑不亢地對北國使臣伏身一拜,笑盈盈地轉向那個少年郎。侍女打量這個少年的眼神也充滿好奇:“我們小娘子心善,看小郎君淋了雨,讓我專程送傘過來。”
她看向北國使臣,故作驚訝:“這個小郎君,該不是得罪使臣了吧?”
陸家的人竟真的在關注越子寒!
北國使臣的最後一絲疑慮也被掃除,他連忙笑稱“誤會”。當即不再扮演兇神惡煞欺負少年郎的人,北國使臣身手矯健地爬上車,斷了這個念頭。北國使臣團的車退出了巷子,先走了。
巷口牆頭,少年郎低頭看看送到自己手中的油紙傘。他並不撐傘,而是將傘抱入懷中,沖入了大雨中。陸家的車行出了巷子,車中的羅雲嫿忽然瞪大眼,看到少年郎從車和牆間的夾縫中擠過,雨澆在他肩上、臉上。他懷裡抱著那傘,走過時,偏頭看了她一眼。
雨水斜斜打去,如針如訴。與車擦過的少年子寒沒有說話,眉目清冷,眼睛漆黑。
二人在瞬間,四目相對,眼中火光微跳。
趴在車中的小女郎身子一凜,在他看來時,忍不住坐直身子,挺直腰板,作出一副小淑女的尊貴樣子來。羅雲嫿為自己的反應一愣,然後彎眸而笑。
巷子很快空了。
無人知道這裡曾發生過什麼。
無人知道轉念間,一個事件就悄無聲息地化解。
僅在陸二郎在車中,與那少年郎擦肩而過的片刻時間。
……
不知北國留在南國國都建業的流民暗棋,什麼時候才能發揮作用,北國使臣團卻在南國待不下去了。
原本抱著和談目的,在陛下下旨讓北方停戰時,北國使臣團還有一線和談的希望。但這一切,當建業得知北方戰局摧枯拉朽、戰火燒得旺盛、雙方不死不休時,北國使臣團沒辦法再在建業待下去。雖然依依不捨,然而這時候北國使臣團都不走,建業朝堂必然懷疑北國使臣團的目的。
沒有讓老皇帝以政令幹預北方戰事,沒有說動越子寒刺殺陸三郎,北國使臣團灰撲撲地離開建業被遣送回北國時,頗有些悻悻然。垂死掙紮,北國使臣團在離開前,再次讓北國公主在陛下耳邊進言,又最後一次去拜訪南國的趙王劉槐,說動劉槐。
北國使臣推心置腹:“……公子可曾想過,北方戰事勝了,陸三郎聲望會再高。我聽聞貴國中,陸三郎和陳王殿下交情甚好。又聽聞陳王平時政事辦得相當漂亮。若是陳王得勢,豈不是比公子之前忌憚的衡陽王殿下更糟?”
趙王眼神閃爍:“……孤又能怎麼辦?陳王人在司馬府,將司馬府管得滴水不漏。你看建業連發數旨讓停戰,北方都不停。建業又能怎麼辦?”
陸三郎聲望上升,有利於陳王,開始忌憚這個兄弟的趙王劉槐,也是日夜難眠。
北國使臣就給了一個建議:“我非為我國考慮,而是為殿下考慮啊。只是汝陽等幾個小郡而已,我北國還不看在眼中。我只是想,你們勝了,肯定要與我國重新訂立盟約,兩國談判吧?那時候就和陸三郎無關了,可召他回建業。”
劉槐沒精打採:“就怕召不動。”
他亦是恨得牙癢:世家勢大,皇室權威在世家眼中,並沒有那般了不起。陸三郎要是勝了,自有世家為他相護。那時候哪裡動得了陸三郎?
北國使臣似笑非笑:“你們南國……這話雖不該我這個外人說,但是公子和陛下總是要當心啊。我們北國,世家權力可沒這麼大。你們這卻是要被世家踩在腳下了。今日世家多次違抗皇室,日後陸三郎得勢了,皇室就更加……哎,我國公主入了陛下後宮,我不過是為我們公主的未來擔憂。”
劉槐目子一閃。他卻也不是傻子:“說這麼多,莫非是怕陸三郎一直在南陽不回來?你們有什麼陰謀?”
北國使臣故作訕訕:“哪有什麼陰謀。實話是,我們確實怕陸三郎。陸三郎是有名的名士,名士們日日口誅筆伐,我們北國真有些怕他。若是戰勝了,你們換一個談判物件的話……我陛下許諾,私下裡,可以將一城加入合約,專程送給公子作回報。”
趙王劉槐眼睛光亮,沒說話,心卻動了。
哪有公子不喜歡增加自己勢力的呢?多得一城,就將其他所有皇子踩在腳下。到時候,什麼衡陽王,陳王,都不是問題。父親已經老了,最近因為戰爭,皇室和世家吵得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