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先生分說道:“我孫子今早不願起床,說是先生要打他板子。好歹哄他起床穿衣,卻哭哭啼啼不肯罷休,尚未出門,竟摔倒在地,怕是胳膊折了,由他爹抱來,哼……”老頭說到此處,心疼難耐,竟是手扶長鬚埋怨道:“小兒無狀,本該管教,而動輒打罵,則有失先生本分。還望先生求全責備之餘,多些耐心……”
無咎跟在一旁湊熱鬧,沒想到會麻煩上身。
學童不聽話要挨板子,天經地義。誰料這位老先生寵溺過甚,竟將孫子摔傷的緣由牽扯到先生的頭上。而那個倒黴孩子摔壞了胳臂,與我何干?此前是說過要揍板子,無非是口頭嚇唬、嚇唬而已,卻被那個搗蛋鬼當成了偷懶逃學的藉口……
有了祁老先生的發話,抱孩子的漢子與同來的幾人都在搖頭嘆息,至少看過來的眼光中,少了以往的那種敬意。
無咎察覺不妙,忙道:“老先生所言極是,怎奈山伢子頑劣不堪……”
祁老先生雖然德高望重,卻聽不得有人詆譭他的孫子。他悶哼了一聲,臉色難看起來。山伢子的爹則是衝著無咎歉意一笑,意思是先生不要介意。
無咎見機識趣,只得躲在一旁而不再出聲。
祁散人俯身檢視過後,伸手抓住了山伢子的胳膊,不容對方哭鬧,便是順勢一抖,只聽得“喀嚓”一聲輕微的動靜,他已直起身來,拊掌笑道:“肩骨脫臼而已,好了……”
山伢子帶著淚痕,來回晃動著右胳膊。看其情形,傷勢已然痊癒。
祁老先生終於露出笑容,躬身致謝:“散人醫術高超,名不虛傳!”隨行的幾位族人也放下心來,跟著作揖行禮。
祁散人還禮:“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無咎也輕鬆起來,適時出聲道:“祁山,莫再淘氣了,以免家中長輩掛念,且回家用罷早飯,速來學堂……”
山伢子的學名,便是祁山,他賴在他爹的懷裡不肯下地,閉著雙眼乾嚎:“先生不是好人,我才不來學堂呢……”
無咎神情尷尬,聳了聳肩頭,笑道:“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先生我為人師表,又怎會是壞人呢……”
他溫文爾雅,言辭彬彬,使得在場的眾人也深以為然。
祁老先生才要勸說寶貝孫子,誰料山伢子再次大喊:“先生偷捉村裡的雞,被我與妞兒看見,他卻謊稱戲耍來著,而村裡的雞,見日少了……”
院子裡的地方不大,六、七個人擠在一起稍顯促狹。尤其是還有一個孩子在扯著嗓子哭喊,使得原本安靜的清晨變得混亂起來。
不過,眾人的眼光都落在一人的身上。各自的神色中,有驚愕、有狐疑,還有恍然之後的同情。
教書的先生,竟是偷雞賊?而童言無欺,看來八*九不離十。
祁老先生很是威嚴地咳嗽一下,尚自哭喊的山伢子頓時乖乖收聲。而他還是撫須搖頭,難以置通道:“先生素來為我祁家村所敬重,竟然……竟然偷吃村裡的雞……”
無咎神情發窘,抓耳撓腮,訕訕笑著,一時無從辯解。
唉!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若不是隔三差五打打牙祭,誰受得了整日的菜餅子、菜湯的折磨啊!
祁老先生接著說道:“依循族規,偷雞摸狗者,雖無大過,卻禍害鄉鄰,要逐出村子……”
不就是幾隻雞嘛,又何必要這般讓人難堪呢!更何況眾目睽睽之下,叫先生我顏面何存!
無咎佯作鎮定,硬著頭皮道:“諸位不知尊師重道也就罷了,豈能聽信黃口小兒的一面之詞……”
祁老先生逼問道:“那老朽問您一句,有沒有偷吃村裡的雞?”
無咎攤開雙手,誠懇道:“究竟如何,還須人證物證說話。倘若諸位不分青紅皂白而冤枉了好人,只怕要遭報應的!”
祁散人始終在同情旁觀,見無咎被幾個人圍著而處境艱難,住著木拐插了進來,說道:“無先生乃讀書人,應該懂得仁義廉恥,且教授孩子們讀書認字也是辛苦,請各位父老兄弟明察。現如今,找個先生可不容易……”
終於有人幫著說話了,無咎看向祁散人很是感激。而他稍稍琢磨,又禁不住暗自腹誹。這話中有話,好像本先生從來都不懂得仁義廉恥。
祁老先生遲疑起來,又看了看自家的寶貝孫子,覺得祁散人所言有理,便道:“我祁家村敬重先生,並不想冤枉好人,且回頭查問清楚,再行計較不遲!”他拱了拱手,帶著幾個晚輩轉身離去。
無咎追問:“那學堂……”
祁老先生頭也不回:“先生辛苦,不妨關門歇息一日。”
山伢子聽見不用上學,樂得直蹦高,還不忘回頭甩個鬼臉,搶先跑出了祠堂。
轉瞬之間,院子裡只剩下一個老道與一個書生在相互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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