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海灘環繞中,樹木掩映,草舍錯落,還有幾條小船停泊在就近的海灣裡。
走到近前,情景一目瞭然。
山坡林間的草屋中,住著百餘位男女老幼。正當午時,各家忙著生火造飯。而那海灣裡的小船,獨木所制,打漁尚可,只怕難以遠航。
無咎順著山坡往上走去,臨近的一間草屋中迎出來幾道人影。
一箇中年漢子,黝黑瘦矮,光著雙腳,裸著四肢,腰間纏著麻布,手裡捧著陶碗,連連點頭帶笑。隨後則是三個孩子,情形相仿,同樣是捧著陶碗,一個個的眼中透著好奇。
草屋內還有個衣衫不整的黑瘦女子,匆匆一瞥,便躲到角落裡,顯然是不敢見到陌生的外人。
“大哥啊,用飯呢!”
無咎拱手打著招呼,分說道:“小弟的大船沉沒,意外至此,多有打擾,呵呵……”
父子四人在草屋門前一字排開,卻沒誰應聲。中年漢子,只管咧嘴笑著。
“嗯,聽不懂我的口音?”
無咎撓了撓頭,伸手拿出一個金錠遞過去:“初次見面,不成敬意。我要在此盤桓一段時日,還請多多關照!”
中年漢子搖了搖頭,遞上了他手中的陶碗。用意倒也淺顯,他不要金錠,卻又讓出吃食,很是淳樸好客。
“不、不——”
無咎看著陶碗裡的黑色糊糊,急忙謝絕,心思一動,收起金錠,又拿出幾套衣衫:“大哥呀,我送你幾套絲袍,能否換取漁舟,改日離去還你……”他唯恐對方不明白,還衝著海灣抬手指了指。
不過瞬間,絲袍脫手。
無咎呵呵一樂,便要道謝。
誰料那漢子搶了絲袍之後,又劈頭砸了過來,緊接著便是一陣叫嚷,很是憤怒。他的三個孩子也是連連啐著口水,同仇敵愾的架勢。屋裡的女子終於露出半個身子,卻拿著一把魚叉。
無咎始料不及,抓著絲袍連連後退。黑瘦漢子怒氣稍緩,依舊是哇哇叫嚷,而他愣是一句沒聽懂,兀自一臉的茫然。
怎會就得罪了這家人呢?
既然來到此處,便想著與村裡的人家親近、親近,順道探聽一些風俗人情,或是海上往來的風聲。正所謂,人在天涯身為客,莫道夕陽好還鄉。而眼下無從溝通,也只能就此作罷。
無咎打消了在村裡逗留的念頭,轉身就走,沒走兩步,又放下絲袍以表歉意。當他回到海灘上,依然覺著有些狼狽,回首張望之際,恍然中似有所悟。
這海島上的小村子,固然貧寒簡陋,卻自給自足,有著一方屬於自己的安逸。金子雖好,無處買賣;衣衫華麗,不合時宜。有草屋遮風擋雨,有魚蝦果腹,有妻小陪伴,夫復何求也!人這輩子啊,榮華富貴也好,貧窮困苦也罷,不外乎一個知足常樂!而那小船,乃是人家賴以為生的倚仗。自己強人所難,惹來憤恨也是咎由自取!
無咎搖了搖頭,繼續往前。
赤腳踢踏著細細的白沙,舒適柔軟;海浪徐徐翻卷,說不出的涼爽愜意。只覺得碧海入懷,神魂盪滌,天宇澄澈,四方寧和。彷彿紅塵喧囂頓去,乾坤煥然再造。從未有過的輕鬆,便這麼隨著海闊天空撲面而來。
須臾,到了小島的盡頭。
無咎意猶未盡,循著小島另一側的海灘繼續溜達。溜達的途中,他還不忘穿過參天的古木,去林間尋幽探奇,接著又跑到小島百餘丈高的主峰轉了一圈。當他返回最南端的那片沙灘,已是黃昏時分。
斜陽西墜,霞紅萬里。醉人的晚霞在波瀾壯闊中舒緩起伏,渾然天地一色。
美!
萬千景色,難以描述,一個字,美!
無咎坐在白色的沙灘上,懷裡抱著一堆採摘的野果。
他一邊欣賞那海天景色,一邊吃著果子。當暮色四沉,他舒了個懶腰,仰面朝天躺下去,不無自在的呻吟一聲。
“唉,我喜歡這樣的日子!”
沒有追殺,沒有血腥,遠離了紛紛擾擾,也遠離了生死的相爭。看著星星,聽著濤聲,在海風的輕拂中,享受著難得的忘我與寧靜。天涯共此時,皎月萬里明。
這一刻,好似躺在天地的呵護中,卻不知,能否迴歸亙古的永恆!
無咎打了個哈欠,緩緩閉上雙眼。
依稀彷彿:西泠水暖,風華雨濃,靈霞雲煥,邊塞鼓鳴;恍惚之中:半截鞦韆守故園,一夜風雪送離人;還有,一襲婉約的白衣人影,朦朦朧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