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於此時,熟睡中的桃花忽而伸腳踢了踢。
王貴猛一激靈,擦了把口水,稍稍定神,隨即慢慢爬向船頭,有意無意裝著糊塗而雙手亂摸,卻被桃花伸出尖指甲狠狠一掐,他頓時呲牙咧嘴連連告饒。
片刻之後,桃花悄悄直起身子而抬眼觀望。
那位無先生酣睡如舊,渾似不曉四周的動靜。
王貴爬到了船頭,悄無聲息站起身來,低頭打量,猙獰一笑,轉而上岸,少頃抱著一塊二三十斤的石頭躡手躡腳回到原處。見夢中人酣睡如舊,他猛地舉起手中的石頭便狠狠砸了下去。
桃花看得清楚,竟是頗為期待般地握緊了拳頭。
而無先生許是睡得累了,恰好翻身。即便如此,也不該躲過暗算。石頭卻在砸到腦袋的瞬間,直接偏了出去,頓時“轟”的一聲,平靜的河面上水花四濺。
王貴沒想到會失手,微微一怔,隨即再也顧不得小心,抬起腳來用力猛踢:“給老子滾下去……”
他當初被人從身後下黑腳,接著又捱了一記撩陰腿,可謂記憶尤深,至今想起來還恨得直咬牙。既然石頭沒砸中,好歹要將你踢下河去。
不料意外再次發生,無先生好像是被水聲驚動,竟忽而坐起身來,恰好躲過了那勢大力沉的一腳。
王貴的一腳用力太猛,突然落空,根本收勢不住,隨即躥了出去,接著“撲通”一聲栽入河中。他急忙撲騰著,又是一陣水花飛濺。
“噫,大半夜的鬧啥名堂,嬉水呢,還是摸魚呢……”
無咎好像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驚奇了一聲,轉而看向船艙:“桃花姐,你家王貴是否想不開而成心要尋短見啊?”不待應聲,他好整以暇坐好:“夢裡水鄉幾多回,恰逢活人變水鬼……”
桃花兀自緊握拳頭,目瞪口呆,隨即又胸口起伏,揚聲尖叫:“船家還不救人!”
何老大早已驚醒,卻不明究竟:“又出了何事……”待他看清有人落水,急忙撿起船篙遞了過去。
船篙就是一截竹竿,兩丈多長,鵝卵粗細,乃行船必備之物。
王貴的水性還算不差,抓住船篙爬上了船尾,卻水淋淋傻站著,滿腦門子的糊塗。石頭砸不著,抬腳踢不準,倒也未見異常,為何反倒是自己墜入水中呢?莫非是摸了掌櫃的一把,才這般晦氣……
無咎沒了興致,搖頭嘆道:“水鬼本是落湯雞,熱鬧沒了好無趣呀!”
他聳聳肩頭,躺下去繼續睡覺。
桃花尚未從眼花繚亂中明白過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該死王貴,夢遊呢,魔怔了,沒淹死你,還不滾上岸去換身衣衫……”
……
第二日的午後。
小船繼續前行。
途中偶爾遇到來往的漁舟,或是小船,要麼擦肩而過,要麼同流爭渡。再有幾隻水鳥“撲啦啦”越過水麵,浮光掠影宛然如畫。使得原本枯燥的行程,也為此平添了幾分生趣!
而自從船上多了桃花掌櫃,途中一點都不寂寞。
無咎還是守著船頭,享受著迎風的涼爽與愜意。
桃花則是移出船艙,陪坐船頭,似乎已然忘卻了昨夜的意外,只管說笑不停而賣弄著風情。王貴不離左右,從艙內伸出個頭,一會兒狠狠瞪著某人,一會兒又帶著貪婪之色端詳著他家掌櫃細嫩白皙的脖頸。
“無先生,你是何方人士呀?”
“……”
“嘻嘻,不用多說,也知道你是鄉下人!”
“何以見得?”
“我桃花開的是四方店,迎的是八方客,若是沒有幾分眼力,又如何在鐵牛鎮站穩腳跟呢!瞧瞧你的德行,雖也小臉清秀,白衣長衫,卻在胸口打著補丁,從裡到外透著土氣,還敢裝模作樣,真真是笑死個人哩!”
一陣放肆的笑聲在船頭響起,便是王貴也頗為解恨的跟著哼哼。
無咎呲牙皺眉,抬手撓了撓耳朵,片刻之後,不無誠懇道:“你是先入之見,只記得我當初逼籤賣身契的窘境啊!你眼力或也不差,而錯了一回便足以後悔終身!”
桃花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扭頭啐了一口:“呸!讀書人就是嘴巴討巧,老孃我見得多了!”她轉而遠望,頓作欣喜:“天色未晚,便已趕到了鐵牛鎮。船家有功,回頭多賞一錢銀子!”
幾里之外,鐵牛鎮的渡口碼頭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