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個男子,皆為修士的打扮。
其中一位是個老者,神態威嚴,卻伸手揪著鬍子,顯得很是無奈。
另外一位則是個壯漢,揹著一隻大弓,躍躍欲試,低聲傳音:“師父,弟子是否前去追趕?”
老者卻是微微搖頭,臉色陰沉。
壯漢急道:“師父,倘若無咎再不前往玉山認罪伏法,神洲使便要殺了諸位人仙前輩……”
老者兩眼一瞪,怒道:“神洲使傳令神洲仙門,難道我不知曉?”
壯漢慌忙後退,低頭賠罪。
老者應該是怨氣難消,繼續叱道:“你以為你代鴻與他有過交往,他便不會殺你?方才即使為師出面勸說,他也會翻臉不認人!哼……”
代鴻,紫定山弟子,因為性情耿直,有了一位築基修為的師父。而他的師父,則是紫全。
這對師徒現身此處,並非沒有緣由。
上個月,神洲使傳下令來,命各家仙門尋找無咎,並催促無咎趕往玉山認罪伏法。如若不然,囚禁在神洲的人仙高手將難免一死。
各家仙門很是驚慌,便散出人手尋找無咎的下落。代鴻則是奉命駐守都城,還真被他尋個正著。那一男一女,太醒目了。他認出無咎,不敢聲張,傳出信簡,只待師父前來定奪。而他的師父紫全趕來,遲遲不見動靜。他弄不清狀況,便要急著追趕阻攔。
代鴻也並非莽撞,而是有所依恃。他在拜入紫定山前,曾與某人稱兄道弟。且追上去給他道出詳情,對方應該不會怪罪。
而紫全訓斥了弟子之後,卻又無從分說,重重嘆息一聲,很是沒可奈何。
他於午後時分,來到此處。遠遠見到無咎帶著女子乘船遊玩,便要現身相見。誰料對方看著悠閒自在,卻突然傳音告誡。若是他紫全膽敢踏入西泠湖半步,便讓他師徒葬身湖底。隨後還加了一句,勿謂言之不預也!
唉,想不明白,神洲仙門已是水深火熱,那個無咎竟然帶著女子四處閒逛。如此倒也罷了,還不許打擾,否則他要殺人,真是不可理喻!而不管他是好色之徒,還是乖戾跋扈之人,都要將實情轉告於他,以免無辜斷送了各家前輩的性命!
紫全不敢踏足西泠湖,只得悄悄傳音。為了表達善意,他還分說了一段往事。而更為鬱悶的是,根本沒人理他。
貪美色,忘道義啊!
記得那個無咎雖然行事乖張,卻並非齷蹉之輩。如今又是怎麼了,他怎會變得如此的人性盡喪?
不過,那人意興闌珊離去之際,倒是傳音留下一句話:“跟隨半步,打斷雙腿……”
……
“這便是你的家?”
夜色中,兩人緩緩停下腳步。
而曾經破敗的將軍府,竟然沒了,便是曾經僅有的幾間破屋子,也倒塌在廢墟之中。只有野草堆中露出的一排臺階,以及旁邊的半截樹幹,見證著一段過去的歲月,以及不堪回首的存在。
紫煙微微錯愕,很是難以置信。
依她看來,某人的家,乃將軍府,即使不堪,也要遠遠強過尋常的府邸。而親眼所見,一片廢墟,與她穀梁村的破院子慘狀,倒是極為彷彿。
“沒了,你我都是無家之人!”
無咎淡淡笑道,接著分說:“我殺了王族中的仇人,姬魃。他後人尋我報仇不得,便燒了我僅存的府邸。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他帶著紫煙來到都城,便想返回故宅,卻遠遠見到一片廢墟,只得暫且作罷。而不待他回頭找人算賬,已有人傳音告知了原委。姬魃死了,族人尚在,不敢找他無咎報仇,便將怒火發洩在早已破敗的將軍府。留下看守宅子的呂三他爹,不知又淪落何方!
“走吧,我帶你去看我爹孃!”
無咎踏起劍芒,帶著紫煙緩緩離地。
人在半空,俯瞰著偌大的都城。萬家燈火,星辰點點,好像很熟悉,卻朦朧而又遙遠。
在都城西南的十餘里外,有座數十丈高的小山。正當明月升起,山頭籠罩在一層淡淡的月輝下。
兩道人影落在山頭,一片高低錯落的墳塋出現在眼前。
“這是……”
“這是埋著我爹、我娘,我的家人,還有我……”
無咎鬆開紫煙的手,併為她裹緊了肩頭的狐裘披風,這才轉過身去,走向一座立著石碑的墳墓。忽而一陣寒風襲來,他的大袖衣襬隨之翻卷而微微作響。他身形一頓,慢慢雙膝跪地,翻手拿出香燭點燃,又擺上乾果祭品,接著伏地跪拜,口中低沉出聲:“爹、娘,孩兒看望二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