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山從懷中掏出兩面小旗,自語道:“這陣法莫非就是木管事所留,或為示警所用,並無威力,還是……不拿為好!”他倒是慎重,隨即返回山洞,應該是將兩面小旗放歸原處,以免惹來麻煩。
“仙門出了變故?”
“猜測而已……”
“罷了,先安置雲老頭。”
無咎見宗寶有苦難言的樣子,不再多問,離開原地走到洞口前,俯身檢視,禁不住又是嘆了聲:“雲老頭啊老雲老頭,你這又是何苦來哉……”
雲聖子依舊是雙手盤結、雙膝趺坐的模樣,只是灰白的鬚髮成了銀白,像是寒冬的白霜,湮沒了他百年的生機。而他枯槁般的面頰上,卻似乎帶著隱約的笑容,不知是在嘲笑生死的無奈,抑或是解脫後的釋然!
是啊,人到了如此年紀,應該早已看透了命運的無情。霞光褪盡,暮色降臨。他不求成仙,但求來過!而他的宿命,也是眾多修仙者的宿命。只能說……又何苦來哉呢!
無咎想到此處,微微打了個寒戰,隨即又舒了口氣,暗忖道,幸虧我不是修士。
他伸出兩手,輕輕將雲聖子的遺骸抱了起來,示意道:“諸位旁觀即可!”
宗寶還想幫忙,只得作罷,卻又神色好奇,才發覺那位無師弟抱著雲聖子,竟然輕若無物。
無咎返身走到了洞穴的盡頭,拿出短劍便在石壁上挖出一個三尺方圓的洞口,隨後又將雲聖子的遺骸放入其中,再將洞口用玉石封死,這才退後幾步,躬身拜了幾拜:“雲老頭,安息吧!以後沒人搶食吃,很是無趣,呵呵……”他話語輕鬆,且帶著笑聲,臉上卻毫無笑意,嘴角反倒是泛起一抹苦澀。
來到玉井峰之後,與雲聖子相處的最久,每日裡聽他絮絮叨叨,倒也平添幾多樂趣。這位老頭不僅將《百靈經》相贈,幾句話也頗有道理。有曰:少年多壯志,百歲老天真;靈山本自在,修仙且修人。他還說,人生百年終有夢,執著不悔為初衷。而如此一個豁達的老者,為何就修煉無果呢。莫不是有所偏差,或是命運不濟?
無咎的心緒有些煩亂,出聲問道:“我已將雲老頭葬於此處,是否給他碑誌,或是字號?”
要知道人死了,有墓碑以為銘記。眼下倉促,倒也沒有那麼多的規矩。或許可以在石壁上留下雲聖子的名諱,以表明他從這人世間走過一回!
宗寶想了想,提議道:“要不就刻上‘雲聖子之墓’……”
駱山張口打斷道:“何必多此一舉!若被管事知曉,雲師兄的遺骸必將難以保全,倒不如留下暗記,以遂遺願!”
無咎打量著光潔無痕的石壁,自言自語道:“雲老頭啊、雲老頭,你有無來過,自有天地知曉。且玉封塵緣,仙夢永存!”他沒有在石壁上留下一個字,慢慢往後退開。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來去匆匆,亦無非空餘執念罷了。殊不知雁過無痕,葉落成泥!
“無師弟,須知人死為大,不得輕忽,尊稱一聲雲師兄,方為應有之義!”
無咎轉過身來,微微愕然,隨即搖了搖頭:“一位百歲老人,與我祖父輩的年紀相仿,調侃逗趣倒也沒啥,卻不敢稱兄道弟!”
出聲指責的是田筱青,猶自面帶正色而矜持如舊:“方外之人,同修道友,無須拘泥於俗禮……”
無咎拎著短劍,走向洞口:“田姐姐,你是否管得太寬了?”
田筱青怔了怔,轉而看向別處,自矜道:“既然如此,由你便是,卻註定境界難成,修仙無望!”
無咎對於田筱青並無惡感,卻受不了那種居高臨下的管教,他走到洞口前,衝著那女子的背影哼了聲,皺眉道:“我就是俗人俗念,又能怎樣……”他反問一句,話語聲漸高:“莫非強行擺脫,自欺自人,顧影憐惜,再長吁短嘆一番,便有了超凡脫俗的境界?或是打打坐,念念經,便是所謂的修仙?”
田筱青轉身怒視:“你……”
無咎不喜與女子爭執,撓了撓頭,話語聲放緩:“田姐姐息怒!我這人吃得飽、睡得香就成,從來不在乎什麼境界與修煉。而依我看來,不管是修仙,還是修人,隨性自在才好,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
田筱青的胸口起伏了下,凜然叱道:“你這人年紀輕輕,卻紈絝墮落且不可理喻。修仙就是要與自己過不去,方能割捨紅塵,煉化心性,感悟天道,境界有成……”
無咎咧了咧嘴,滿不在乎道:“如此仙道,不修也罷!”
田筱青微微瞠目,像是見到了一個怪物,卻又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般的叱道:“言行不一,道心不存。你既然不修仙道,又來此作甚?”
“廝混而已!”
無咎坦然送上一句大實話,卻未必有人領情。
田筱青猛然拂袖,厭棄道:“輕佻浪蕩之徒,令人不齒……”
這女子以為受到了戲弄,更加羞怒起來,轉身便要離去,卻見駱山踉蹌著退出洞口,並有人撫掌冷笑道:“呵呵!竟敢來到靈山廝混,無道友你好大的膽子呀!”
無咎聽到笑聲,便像是聽到了鬼叫,臉色微變,扭頭便跑。
與之同時,一道寒光驟然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