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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峰下,地勢開闊,左右山影重重,前方幽遠而深邃無際。極目望去,叢生的野草綿延不斷,像是夜色中的一片汪洋,在朦朧的月光下起伏盪漾。
無咎從山上一口氣衝了下來,稍加辨明方向,沒做停歇,繼續狂奔。
從遠近的情形看來,或許已經離開了靈霞山的地界。回想起來,真不容易啊!
從黃昏日暮,跑到了月上中天。擱在往日,早給累死了,而如今卻是愈發的神勇,全賴於體內的那團激流漩渦。
它掙扎太久,終於潰破堤岸,盡情釋放,並浩浩蕩蕩暢流不息!
只見夜色下的莽原中,一道人影跳躍不停,起落之間,竟達七八丈之遠。
無咎再次從枯草中躥起,禁不住扭頭回望。
修士的御風術,曾讓自己羨妒不已,奈何身為凡人,只能望而興嘆。而如今不用修煉,卻也能疾行如風。之所謂福兮禍所依,古人誠不我欺呀……
無咎尚未得意太久,忙又回過頭來神色匆忙。
數百丈外的山腳下,冒出了三道人影,卻是直接掠過莽原,近乎於腳不沾地,便像是三隻夜梟,悄然劃破夜空,頗為詭異嚇人。而無咎卻是躥起落下,更像一隻螞蚱,在秋後的莽原中,孤獨亡命掙扎……
月斜星稀,夜色濃重。
沒過多久,黑暗的盡頭淡淡閃開一道晨曦。接著紅日冉冉,天色大亮。
無邊無際的莽原上,一場追逐猶在繼續。
跑在前頭的年輕人,光著四肢,滿身血汙,亂髮蓬鬆,躥起跳躍而忙個不停。兩百多丈外,則是兩個老者,一手持著短劍,一手抓著靈石,各自神色凝重;再又數百丈外,一位年輕的男子氣喘吁吁……
不知不覺,日升又日落。
當長夜過去,莽原消失不見,明晃晃的日光下,戈壁石灘一望無際。
無咎躍上了一塊山丘,才要趁勢縱身而下,忽而一陣氣促難耐,忙稍稍停下來張口急喘。
如此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接連跑了兩日,竟沒有感到疲憊。像是有一股氣息頂著,使人振奮而忘乎所以。而此時此刻,腹中的那團漩渦,不再衝撞澎湃,便如枯竭的泉水,愈來愈小,漸漸減弱。使人渾身的力氣,也彷彿跟著慢慢乾涸。曾經一步七八丈,眼下不過五六丈。一旦腹中的漩渦消失,接下來的情形又將這樣,不敢想象……
而向榮與勾俊,依然跟在兩百丈外。只有木申的人影看不見了,或許已被遠遠甩開。
唉,那兩個老傢伙,還真是鍥而不捨。那就接著跑吧,看誰能撐到最後!
無咎又深深喘了口氣,滿是汙垢的臉上帶著一絲無奈的神色,隨即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頭,轉身衝下沙丘。
不消片刻,兩位老者尾隨而至。
“那小子的體力驚人,且如此擅長奔跑,根本不輸於任何一位羽士高手,他莫非機緣偶遇,有了修為……”
勾俊藉機歇息,疑惑不解。
“他雖然舉止怪異,而氣息、身法卻與修士迥異。他……還是一個凡人!”
向榮衝著前方蹦跳不止的身影哼了聲,轉而看向身後,又道:“木申說那小子的身上,有他師父留下的異寶,且言之鑿鑿,恰逢其時,你我斷然不能空手而回!”
勾俊點頭會意,眼光中閃過一絲貪婪。
兩人不再耽擱,躍下山丘繼續追趕……
當旭日再次升起,戈壁石灘變成了大漠。層疊綿延的沙丘,以及漫天的黃沙,在日光的照耀下,便如一片無垠的金色沙海。雖壯觀瑰麗,卻荒涼死寂,有的只是幾道奔逐的人影,在生死慾望的路途中繼續著掙扎尋覓。
無咎匆匆幾個跳躍,堪堪越過沙丘,尚未再次縱起,便一頭栽落下去。他沒了之前的輕盈自如,竟接連翻滾,飛沙四濺,頗為狼狽惶急,隨著“砰”的一聲悶響,直接仰面朝天躺倒在一片沙坑中。
從靈山腳下,峽谷莽原,戈壁石灘,再大漠無邊,一場追逐竟然持續到了第四天。而體內的那團漩渦,也縮小至雞卵大小。曾奔湧不息的激流,若有若無。整個人也仿如被斷絕了源泉,抽乾了力氣,以至於腳下沉重,即使奔跑起來,也不再那麼隨心所欲。
真的好累!
終於感到了一種虛脫的疲憊,正從四面八方襲來,隨時隨刻都將被吞噬、撕碎,直至生機殆盡,最終化作一粒滾燙的塵埃,迴歸並消失在火熱的夢鄉之中。這裡有金色的海,金色的夢,且在荒涼中火熱,在沉寂中奔湧,在大漠深處,傾聽那浪潮的濤聲……
無咎依舊是仰躺著,兩眼中耀動著點點金芒,嘴角微微咧著,臉上盪漾著莫名而又舒適的笑意。少頃,他眨巴下眼,神色漸趨清明,重重喘了幾口粗氣,胸腹之間,頓時躥起一股焦灼的血腥。他慌忙爬了起來,扭頭啐了一口。唾沫尚未落地,“撲哧”化成了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