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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三日,途中沒有村落,到了第四日的傍晚,天上下起了雨。
三輛大車順著林蔭道一陣疾行,前方出現了一大片土坡。煙雨之中,村舍院落朦朧。
記得此處叫作坡下村,該有十來戶人家,此時卻是不見炊煙,也不聞犬吠聲,
馬爺吆喝著,帶著馬車直接衝上了土坡。村口恰好有三間涼棚,四下裡頗為寬敞。將車馬就近趕進兩間涼棚,馬嘶聲、叫喊聲忙做一團,接著眾人手忙腳亂跑進另外一間涼棚。
而馬爺的吆喝仍在繼續——
“藥材蓋好了沒有?”
“蓋好了。”
“生絲蓋好了沒有?”
“馬爺你就放心吧!”
“得嘞,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大郎、寧二,去村裡知會一聲,換些柴米來用……”
“嗯嗯……”
三間涼棚不大,恰好容得下車馬的歇息。地勢居高的一間涼棚,則是晃動著馬爺與洪老爹等人的身影。燃起了幾根松明火把,陰雨交加的暮色中頓時明亮許多。眾人卸下鋪蓋,繼續忙碌。
山松多油脂,劈成細條,燃以照明,是為松明火把,遠行趕路的商販常常帶上一捆備用。
大郎與寧二舉著火把,頂著油布,結伴並肩,奔著村裡跑去。
馬爺等人已將鋪蓋等物在地上鋪開,各自坐下歇息敘話。
洪老爹擤著鼻涕,憂心忡忡道:“馬爺,看情形不妙啊!怕是趕上了遲來的雨季,三五日天晴不了!”他轉而望向遠處,又自言自語道:“該是掌燈時分,緣何不見光亮……”
透過雨霧看去,幾十丈外的村舍籠罩著陰暗中,見不到一絲光亮,顯得有些死氣沉沉。
馬爺跟著抬眼一瞥,稍稍疑惑,沒作多想,手撫鬍鬚道:“倒也無妨!韓水渡就在五百里外,兩月內足以抵達。常把式,車馬安頓好了沒有?”
常把式回道:“馬爺放心,一切都已妥當。牛夯、蠻子,再去檢視一二,莫讓馬兒淋雨受涼!”
牛夯坐著不動,伸腳一踢:“蠻子,哥要歇會兒,你頭回出門,還不勤快點兒……”
蠻子慌忙爬起來,冒著小雨跑向幾丈外的兩間草棚。
洪老爹道:“嘖嘖,牛夯這孩子,也知道使喚人了!”
牛夯自得一笑:“嘿嘿,跟著馬爺長本事哩……”
馬爺伸手捋著鬍鬚,四平八穩坐著。
此行由幾家人合夥販賣於南陵與火沙兩國之間,雖路途遙遠,餐風露宿,很是辛苦,卻利潤豐厚。而半道兒難免遇上風險,於是見多識廣的馬爺便成了領頭人。或有意外,也總能化險為夷。而眾人常年結伴營生,彼此熟稔,歇息之餘,說笑無忌。只有才將成年的蠻子是首次出門,難免生澀幾分。
蠻子跑進草棚,將幾匹馬收攏拴好了,又給馬兒添了幾把食料,扭頭跑向臨近的棚子檢視。雨水淅瀝而下,再順著水溝流淌。三輛大車並排置放,皆蓋著雨布,黑暗中看去,四下裡並無異狀。他才想離去,又禁不住看向那裹在雨布中的人影。
他今年十八了,爹孃死得早,吃百家飯長大,村裡見其可憐,便央求馬爺帶著外出闖蕩,以便賺取幾分佣金過活。他也聽話乖巧,任憑使喚,只是少言寡語,往日裡喜歡一個人默默想著心事。至於想什麼,他也不知道。
蠻子見車上之人的兩腳露在雨布的外邊,走過去伸手掩好。
與其想來,不管人死人活,能在天上飛一遭,即使掉下來也不枉此生,至少見過天地的高遠!
他走出棚子,被雨水澆進脖頸,禁不住縮了下腦袋,恰見遠處一道火把照著兩道人影在雨霧中搖晃,隨著踢踢沓沓的腳步聲,傳來寧二驚恐的喊叫:“馬爺……馬爺啊……不得了啦……”
馬爺坐在沒動,牛夯與常把式起身觀望。
轉瞬的工夫,寧二帶著一陣旋風跑了過來,直接衝進了棚子,收腳不住,差點又躥了出去。隨後舉著火把的大郎跟著氣喘吁吁,也是驚恐狼狽的模樣。
見狀,蠻子走了過去。
洪老爹也跟著站起身來,瞪著兩眼不明所以。
馬爺卻是端坐如舊,很是鎮定,手撫鬍鬚,出聲叱問:“何事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