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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規矩,七日後新婦要回門探親,但云州天遠地遠,這事兒也就作罷。藺老夫人是個爽快人,自覺藺家小門小戶,讓楚姮不用早起請安。
楚姮這些日子沒見到藺伯欽,本打算找個日子溜走,可想著出了清遠縣反倒不安全。而且清遠縣好吃的東西不少,楚姮在藺家住著,有吃有喝有奴伺候,還沒人管,日子過得好不舒坦。久而久之,就乏了東躲西藏的心思,專心扮演“李四娘”這個角色。
這日午後,楚姮剛睡醒起床,就聽濯碧和溪暮過來傳話,說藺老夫人過幾日回灃水,想讓楚姮陪著上街買點兒東西。
楚姮正無聊呢,滿口答應,跟著藺老夫人一起出府。
一路上,楚姮怕多說多錯,儘量不開口。
倒是藺老夫人,給楚姮講了許多她不知道的事兒。
二十年前,從京城調任去望州的藺老爺,攜妻兒路過雲州,途中經過浮山嶺,遇上暴雨,山體滑坡,一家人滾落山崖。奄奄一息之時,幸好李四孃的爹路過發現,將其救回家中,還用上攢了多年的棺材本兒給他們請大夫。藺家老爺傷好後,發現和李四孃的爹相處甚是投機,兩家就此交好。後來藺老爺來望州赴任,不久去世,藺老夫人不通文墨,和李家的書信往來也就愈發少了。
藺老夫人說到這裡,不禁嘆息:“四娘,雖然我們和你家不常聯絡,但當年的恩情半點兒沒忘。”
“四娘省得。”
楚姮微微一笑。
這些日子,據她觀察,藺家是戶好人,哪個尋常女子嫁進門,還真是享福不盡。
藺老夫人又給楚姮講了一些藺伯欽小時候的事,因為藺老爺早逝,藺伯欽小小年紀便很成熟。不愛與同齡人追逐打鬧,反而喜歡把自己關在屋裡看書。十八歲那年就考取了功名,名列三甲,入仕翰林院編修,很受當朝宋丞相賞識。
聽到這裡,楚姮有些驚訝:“他好歹是進士,宋丞相還看得起他,怎會在清遠縣做縣令?”
藺老夫人嘆了口氣:“是任過京官的,當年宋丞相還提拔他做吏部考功主事。後來沒做多久,因為下屬官員績效不理想,就給他塞銀子想著矇混過關,伯欽那人……和他爹一模一樣,眼睛裡揉不得沙子。不僅沒收錢,還將這事兒告到吏部侍郎那兒。誰知道吏部侍郎和那行賄的官員感情匪淺,這一來,伯欽就遭了秧……”
藺老夫人沒有明說,楚姮就已經猜到了。
像藺伯欽那樣討人嫌的性子,能在大元朝的官場混得走才怪。
楚姮心裡這樣想,嘴上卻說:“我就知道夫君是個清正廉明的好官。”
“哎,剛過易折啊……”藺老夫人拍了拍楚姮的手,感慨道。
兩人說著話,藺老夫人又買了些水果、布匹,見天色將暗,便準備回去。途徑一家珠寶閣,藺老夫人忽然放慢了些腳步。
楚姮察言觀色,不禁詢問:“孃親,你要進去瞧瞧麼?”
藺老夫人遲疑了片刻,隨即點了下頭。
楚姮心底奇怪,這一路上藺老夫人用度都十分節儉,按理說也不會喜歡這些金銀珠寶首飾,怎麼就突然要逛珠寶閣了?她雖然疑惑,卻也沒問,跟著藺老夫人進去,立刻就有小二浮著一張笑臉出來招呼:“兩位是要玉器珍珠,還是金銀寶石啊?”
藺老夫人環視了一圈,問:“有金簪嗎?”
小二答道:“當然有!老夫人是要鎏金的、純金的、點翠的、累絲的、還是鑲珠的?”
“都拿出來瞧瞧。”
趁著小二去拿貨,藺老夫人轉過頭對楚姮說:“我在清遠縣城沒有認識的人,除了逢年過節來這裡看看伯欽,其他時間都住在灃水。那邊有我相處十幾年的老鄰居,平日裡不會無聊。”她說到此處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愈發明顯,“這次回灃水,我有一個老友六十大壽,便想著給她送樣金飾,待會兒有好看的首飾,你也挑兩件兒。藺家雖不富裕,但這點兒錢還是拿的出來。”
不多時,小二便捧了一托盤的金簪。
楚姮見慣了宮中那些巧奪天工的首飾,再看這些,便都不打眼。除了其中一支鸞鳳松竹梅金簪瞧著還算精巧,其它都太過庸俗。藺老夫人很快選好了一支流雲簪,問楚姮要什麼,楚姮只搖頭,最後實在推辭不過,便選了支便宜的鎏金簪。
小二將東西包好,楚姮和藺老夫人便要離開。
剛好跨過門檻,就見前方光線一暗,有人打招呼:“喲,什麼風把藺老夫人給吹來了。”
楚姮抬頭看,一名穿著寶藍色上好團花綢緞袍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正朝藺老夫人打招呼。
藺老夫人顯然認識此人,她不失禮貌的微微頷首:“孫掌櫃。”
孫掌櫃笑眯眯的交握著手,上前殷勤:“藺老夫人,上樓坐坐喝喝茶?”
“我們趕著回去,不打擾孫掌櫃做生意。”
藺老夫人顯然不想和這姓孫的多說,楚姮忙扶著藺老夫人離開。她也不問,反正藺老夫人終究會告訴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