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婆唸完了咒,看向藺伯欽:“反正我的肉體不會存留世間,但請大人將我與狼兒合葬。”
藺伯欽想到早已死透了的癩痢狼,點了點頭。
洪婆難得的浮現一個欣慰的笑容,她的面目看起來也和善多了。
她道:“狼兒是我以前在山上撿的,它奄奄一息,得了重病……我將它帶回家,仔細醫治,雖然命保住了,但它的癩痢卻一直好不了,看起來十分奇怪。都說狼兇狠無情,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也只有狼兒……它呀,比人好多了。”
想到狼已死,洪婆又垂首哭泣。
藺伯欽心底很複雜。
洪婆不知悔改,並不惋惜那些風華正茂死去的孩子,卻惋惜她的狼。
這是怎樣的一副冰冷心腸。
洪婆這時“咳咳”的咳嗽,她幾乎要咳斷氣了。緩了半晌,才望著公堂兩側的明明滅滅的蠟燭,說道:“我曾接生過一百零七個孩子,見慣無數生之希望……而今,我的肉體也即將逝去,除八十億劫生死之罪後,生極樂世界,一生成佛。”
“成不成佛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難逃大元律法懲治。”胡裕離她近了些,忍不住說道。
洪婆看了眼胡裕,咧嘴一笑,皺紋如菊花一般湊在臉上:“楊臘,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你就像那虎衣明王,以寬容和包容的顯現來度化眾生。”
胡裕:“……多謝誇獎。”
雖然不知道那什麼亂七八糟的明王,但最後一句他是聽懂了,洪婆在誇他呢。
洪婆看了眼周圍,自知難逃一死,只是她有些不甘心。
她咳嗽了一會兒,對藺伯欽嘶啞的說道:“我們密宗,以密法奧秘,不經阿闍梨親自灌頂,不經阿闍梨親自授三昧耶戒,並持執不怠,不經傳授不得互相傳習,及顯示非密宗信眾,內部之間絕不會走漏訊息。如今密宗被禁數十年,藺大人又是從哪裡知道的?難道你也翻看了禁書?如此說來,作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藺大人是不是也要受絞刑?”
藺伯欽並沒有被她的話嚇到。
而是說:“我會知道密宗,是因為蘇鈺。而蘇鈺不足十二歲,即便看了禁書,也不受律法懲處。”
洪婆語塞。
她識人甚精,藺伯欽會不會說假話,她還是看得出來。
思及此,她扭頭看了眼蘇鈺。
蘇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虛,不敢與她對視,甚至牽著謝彤彤的手,往後躲了躲。
他下意識看向楚姮。
洪婆耐人尋味的笑了笑:“我以為吐蕃密宗,已經沒人知道了呢,卻不料蘇鈺這麼一個土生土長在清遠縣的小孩兒,卻對此頗有見解。”她最後兩個字拉的很長,“蘇鈺啊,你告訴洪婆婆,是不是背後有人告訴你啊?那個人……是不是和你關係很好呀?”
蘇鈺咬了咬牙,朝她大聲道:“沒有!就是我從書上看的!”
洪婆沒想到他一個小孩兒口風還挺緊,但看他汗水涔涔,眼神躲閃,剩下的話她也就不必說了。
藺伯欽臉色微沉。
食肺狗的案子,來龍去脈已經十分清楚。洪婆修習密宗,以罌粟丸冒充五甘露,拉攏魯驊,魯驊拉攏蔣氏,害死了許月娥之子,繼而翻牆進入劉大嬸家中,趁劉大嬸耳朵不靈,擄走殺死其外孫。所謀取的,便是幼子的心肺,手段殘忍實屬罕見。
藺伯欽對咳出血的洪婆並不同情,此案太過惡劣,估計上報以後,下令是斬立決。
見要退堂,楚姮便沒有逗留。
她來到公堂外,見蕭琸站在暗處,便上前寒暄:“蕭大哥,多虧你這次及時出現,不然我恐怕就要暴露武功了。”
蕭琸笑笑:“我猜你不方便,才會擅自出手,看來,我的決定沒錯。”
楚姮又對他感謝一番,隨即看了看外邊的夜色,問:“蕭大哥打算去何處?春二姐的事情有著落了嗎?”
“我便是想來給你說此事。”蕭琸的面容有一絲凝重,“近來小心些,據我所知的訊息,春二姐喬裝改扮,似乎躲在清遠縣境內。你雖然武功高強,但君子難敵小人,平時切莫大意。”
楚姮端正神色,點了點頭:“蕭大哥放心。”
其實,春二姐一個瘸子,她倒不怎麼害怕……倒是藺伯欽,可別被擄走了。
思及此,她下意識看了眼公堂方向,卻見藺伯欽站在臺階之下,雙眼瞪視著她和蕭琸,面罩寒霜。
楚姮額角一抽,心想,他這表情,怎麼跟氣鼓鼓的河豚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