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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

四月,一場大雨不期而至,反而為這喧囂城市帶去了少有的平靜。霓虹透過雨幕,化作水彩,散開,流進每個平日裡略顯黯淡的角落。人們順著城市的脈絡前行,如一群群急於歸巢的螞蟻。為生活時刻備著的人們撐開了傘,而少有閑心關心天象的人只得去尋找一個臨時的避風港,以免自己迷失在這雨夜龐大的人流中。

他是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候的。

他自詡還算個成功人士。

他本可以在汽車那狹小的空間裡,一個人回去。

可巧就巧在,他常用的那輛昨天剛送去維修。巧就巧在,司機到現在還沒有把它開回來。大概是堵在哪裡了,這惱人的晚高峰。

巧就巧在,雨來了。

他還有一輛瑪莎拉蒂,他當然是可以開著它的。雖然它通常只在應酬、充排場時會被用到,但那灼熱的火紅著實燒得他心煩意亂。

於是,他便得和其他人一樣沖進來躲雨了。離公司很近,他站在一家咖啡館的門口——“慕春”,想來店家應當是個頗有頗有小資情調的文藝青年。他知道他的員工,常會在午休或下班時來到這。

他不太懂,下班後不回家,卻要來這裡消耗自己過剩的精力嗎?雖然家中並沒有什麼值得他回去的人,但他還是覺得,家才是唯一能讓他真正放鬆的地方。

店門口放的幾把雨傘已經被拿走了,遠遠的,似乎還能看見它們的輪廓,帶著虹色的暈。門口垂懸的幾盆野薔薇帶著水汽,越發顯得嬌嫩。

雨水打濕了他的西裝,他從容不迫地脫下外套,解下領帶將它們疊放在一塊兒,搭在小臂上。這間店裡的人很多,但並不顯得擁擠,也並不吵鬧,舒緩的鋼琴聲和外面的疾風驟雨好似被分割成兩個世界。

有幾個他眼熟的面孔,也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他們顯得欲言又止,想要把他招呼過來,又帶著幾分緊張,有些侷促地坐立難安。他是上司,他們是下屬,有幾分緊張也很正常。但他總是掛著的嚴肅表情讓他們之間總是存在著隔閡。

這些年來,他也習慣了這樣的人際關系。對下屬們的不茍言笑,對合夥人的左右逢迎。遙想曾經學生時代的簡簡單單,竟覺得有些陌生。

他擺了擺手,環顧四周,只剩下一個座位了。那是個窗邊的二人座,隔著玻璃能看到窗外的夜景,並不美麗。反而,穿行的車燈晃得有些迷幻,照的窗邊的那人有些看不清晰。工整的西裝,帶著副眼鏡,從發端到皮鞋厚實的底都是那樣一絲不茍。嚴肅得有些虛假。看到那人的第一眼,他的腦海中便想到一個詞——“斯文敗類”。

他緩步向那兒走去,皮鞋敲擊地板的聲音有著莫名的韻律。

“不好意思,請問......”他頓了頓,等著對面那人抬起頭來,“這裡有人嗎?”

這是他和他之間說的第一句話。

隨便的開頭,戲劇般的發展,卻是一生難忘的邂逅。

那人終於把盯在螢幕上的視線移向了他,把手機蓋在桌上。

“人還沒來,你先坐吧。”他扶了扶有些歪了的金絲眼鏡,用平靜地語氣說道。

眼前的人,一雙筆直的大長腿被一條筆挺的西褲包裹,被雨水潤濕的襯衫顯得有些通透。剛毅的面龐,有些冷感的眼神,他知道,這完全是他喜歡的型別。雨聲反複的頻率也壓不住他內心的燥熱。

他已經忍耐太久了。

來人將脫下來的外套和領帶放在一旁,眼裡有著若有若無的打量。他不太喜歡他這樣的眼神,不是感覺被冒犯,而是深埋在心裡,對那如出一轍的不適。事實上,他早已習慣這樣的打量,正如他估量一個人的價值一樣——帶著久居上位者的小小傲慢,和深埋在底的左右逢迎。

他確實是忍耐太久了。可這樣的類似卻讓他興致全無。

他約的人還沒有到。出於一些不可明說的原因,他並不是很想讓對面那人看到他的手機螢幕。只得抬起右手看了眼表,七點多了,距離他們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他並不是強求這類物件一定要準時到達,可他已經無法適應這樣沒有半點解釋的遲到行為了。

一絲怒氣從心中燃起,將那火焰燒得更旺。

他轉頭看向被窗戶阻隔的雨幕和雨中的街景。玻璃窗的反射裡,那人還在看著他。

店裡的人聲嘈雜,窗外的雨聲顯得若有若無,只有眼裡的雨幕連綿,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封鎖。

將裡外分隔,好像成了兩個世界。

在微涼的空氣裡,他靜靜地呼吸,以沉默表達他對那人的些許怒氣,和其他難以明說的渴望。

無言的氣氛在悄然填滿他們之間的空隙。格格不入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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