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諷刺嗎?”他喃喃自語,有些走神。
小死又沉默下來,沒有接他的話。自從時進的進度條下到80之後,它便時常沉默,長的時候甚至可以好幾天都不說一句話,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意識很容易就會陷入一片名為“記憶”的深海裡,裡面有原主的記憶,也有他的,以前的他總是能很清晰地分辨出哪些記憶是自己的,哪些記憶是原主,但最近,這些記憶逐漸開始混沌起來。
他看著容洲中認真的面容,有一個格外黯淡的畫面碎片突然從腦海深處冒了出來。
那應該是在原主過十歲生日的時候,那一天,按照慣例,分散生活在各地的哥哥們會齊聚在國那棟豪華的大房子裡,帶來許許多多的禮物,給原主慶生。
原主那天很開心,因為他最最好看最最耀眼的三哥,終於拿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影帝。他為三哥準備好了慶祝禮物,單獨為他點了一個慶祝蛋糕,然後和他並排著一起吹滅了蠟燭。
一切都很完美,直到半夜他被三哥從床上叫醒,一起偷偷用電腦看了三哥得獎的那部電影。
那是一部主題很灰暗的電影,主人公是一對兄弟,一對本該相依為命,最後卻互相殘殺的兄弟。原主是沒有看過這部電影的,因為題材太過陰暗,時行瑞不讓他看。
電影開始,弟弟的母親突然失蹤,弟弟想去尋找,父親卻不允許。然後一個自稱是他哥哥的人冒了出來,邀請他一起去尋找母親。弟弟被引誘,揹著父親偷偷溜出了家門。
尋母之旅開始了,旅途中弟弟屢次遇險,哥哥屢次相救,兩個本來從小分散在兩地生活、互相併沒有多少感情的人,慢慢關系緊密起來。
原主看得很認真,心情隨著電影起伏,在見到兄弟倆終於互相交心,決定無論找不找得到失蹤的母親,以後都要相依為命一起活下去時,終於開心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哥哥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他這樣說著,扭頭朝著抱著他的三哥看去,結果卻看進了一雙沒什麼暖意的眼裡。
“看下去。”年輕的三哥說著,桃花眼裡一片冷漠,手堪稱粗魯地按上原主的腦袋,把他的臉扭向了電腦螢幕。
原主有點怕了,但為了三哥,他還是收攏心思,繼續看起了電影。
電影已經放了大半,溫暖的承諾之後,劇情突然急轉直下。母親已經去世,“兇手”追到眼前,陰謀層層揭開,本來明快充滿希望的生活,像是一面被小刀割破的人皮鼓,柔軟漂亮的表象下面,是鮮血淋漓的真相。
沒有什麼兄弟情深,一切都只是假象。這不是一場尋母之途,而是一場複仇之旅。在踏上尋母之路的那一刻,弟弟的父親和父親的部族,便已經被哥哥用弟弟做餌,一步步引入了深淵,兄弟倆沿途殺掉的“追兵”,其實全是來救弟弟的人,而在一切揭開的現在,弟弟的部族已經只剩下了弟弟一人。
母親也是被哥哥殺的,屍體就埋在弟弟的房間下面。
事情的起源,是一個模糊的詛咒,哥哥因為這個詛咒被部族折磨,被父母拋棄,漫長的流浪生活裡,他的心理漸漸扭曲。對家的仇恨和渴望是如此強烈,他忍不住偷偷摸回家鄉,然後見到了幸福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弟弟,理智徹底崩塌。
——同樣是孩子,憑什麼我就是詛咒,他卻是天賜的禮物,是被精心呵護長大的存在!不公平!這不公平!
哥哥吶喊著,然後複仇開始了。
電影的最後,知道全部真相的弟弟恨極怒極,也心痛至極,要抱著哥哥同歸於盡。本來有能力推開他的哥哥卻放下兇器,反手抱住了弟弟,一臉滿足地隨著弟弟墜落深淵。
那個扭曲的,想和家人重新團圓的願望,終於要實現了。
真幸福啊,這是哥哥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電影結束,年僅十歲的原主被這壓抑的劇情和劇中容洲中的表現震住,久久無法回神。
“導演說我把哥哥這個角色演活了,小進,你知道我為什麼能演得這麼好嗎?”
頭發被溫柔撫摸,耳邊是三哥好聽的聲音,原主卻不敢回頭,他怕一回頭,有些東西就徹底碎掉了。
“因為我就是這個哥哥,你明白嗎,小進?”
記憶的最後,是這句溫柔的低語。才十歲的孩子根本熬不了夜,原主在恐懼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然後在三哥溫暖的懷抱中醒來,十分自然地把昨晚的記憶當做了一場可怕的噩夢,深埋心底。
三哥怎麼會是電影裡的哥哥呢,三哥這麼好看,睡著的時候就像是天使,懷抱也這麼溫暖,昨晚的三哥肯定是入戲太深了,才會說那樣說話。
原主這麼自我說服著,潛意識裡,卻把這段記憶黯淡了色彩,不願意再觸及。
“容洲中這是在報複原主九歲時對時行瑞應下的話吧。”時進回神,看著已經再次下水的容洲中,眯了眯眼,“怎麼能小氣記仇成這樣,欺負一個才十歲的孩子。”去死吧,幼稚又殘忍的家夥。
他起身,拎起本來是為容洲中準備的午飯,轉身回了別墅。
……
把午飯餵了守門的保鏢,時進摸進書房,趴在沙發上盯著廉君看。
廉君看他一眼,加快速度處理好手上的工作,滑動輪椅靠過去,摸了摸他的頭發,問道:“怎麼了?”
“該睡午覺了。”時進回答,要求道,“我要和你一起睡。”
時進平時是很少睡午覺的,他精力好,早上又總是睡懶覺,下午根本就睡不著。
廉君看著他有點沒精神的表情,傾身吻了一下他的眼睛,應道:“好。”
兩人回到臥室,時進把落地窗關上,窗簾拉緊,然後掀開被窩,八爪章魚一樣把廉君鎖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