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進被喚得心裡一抖,見他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剛剛落下的心嘩啦一下又提了起來,幹巴巴應道:“怎、怎麼了?”難道甜棗給完,要來棍棒了?
“對不起。”廉君鄭重道歉。
時進:“……啊?”
“對不起,因為我的緣故,讓你犧牲了太多。”廉君握住他的手,摩挲了一下他手指上的戒指,“昨天你不在的時候,我想了很多。自確定關系以來,就一直是你在配合我的步調,你犧牲了學業,放棄了安穩的生活,減少了和朋友相處的機會,就只是為了照顧我……很抱歉,自私地把你困在了只有我的世界裡。”
時進看著廉君溫柔中帶著愧疚的眼神,懵了,說道:“你亂說什麼呢……我沒有覺得那些是犧牲,明明是你一直在照顧我,你一點都不自私。”
“讓你的眼裡只有我,這就是一種自私。”廉君握緊他的手,心裡為即將說出口的話悶悶地發疼,嘴裡卻一字一句說道,“這是不對的,你願意放棄很多東西來選擇遷就我,那是你的體貼,我卻不能把這些當做理所當然,你也應該有你自己的生活……時進,再等等,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就把本屬於你的普通人生還給你。和家人相處的機會、交心的朋友、自由隨意的生活,這些現在你因為我而失去的東西,我會努力全部還——”
“廉君!”時進聽不下去了,皺眉反握住他的手,越發莫名其妙了,“什麼因為你而失去的生活,我不明白。我們難道不是互相扶持著才走到今天的嗎?明明是我不顧你的安排,硬是要時時黏在你身邊,怎麼現在被你一說,就成了好像是你在逼著我留在你身邊一樣。我也從來沒有覺得你有把我困在只有你的世界裡,家人也好,朋友也好,我明明就一直都有在接觸,你甚至還幫我照顧了我的家人,剛剛也幫我招待了我的朋友,邀請他們去會所玩,這世上再沒有比你更周全更體貼的戀人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否定自己?”
互相扶持、最周全最體貼……廉君心裡憋了一晚上的胡思亂想,就這麼幹脆利落地被時進這兩個詞狠狠砸走了。他看著時進滿臉的不解和不贊同,心絃一顫,忍不住再次伸手把時進抱到了懷裡,把臉埋在了他的脖頸處。
原來在時進心裡,他和他們的相處是這樣的嗎?總是這樣,每次時進都會在他不安的時候,丟給他大堆大堆的安全感,讓他根本沒有機會去痛苦難過。
“廉君。”時進卻越發擔心了,抬手回抱住他,擔憂問道,“是不是我做錯什麼讓你誤會了,還是有誰跟你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了?你為什麼突然這麼想……難道是二哥?他怪你把我綁在你身邊了?你別聽他的,他有時候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就算說了什麼難聽的話,本意也肯定不是那樣,我會去和他好好談——”
“不是他說了什麼。”廉君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抬手把他按在自己懷裡,滿足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額發,聲音軟了下來,“抱歉,是我胡思亂想了,你昨天突然要求出門,我因為我們才剛分開了那麼久,你以前又從來沒有這樣過,所以多想了一點……對不起,我明明比你大,卻還這麼不成熟。”
時進再次愣住,然後慢慢皺眉,問道:“我突然要求出門,讓你難過了?”
“沒有,只我自己多想了。”廉君松開他,傾身親了親他的嘴唇,溫柔說道,“時進,我愛你。”
時進看著他近在咫尺的溫柔眉眼,注意到他眼下掛著一層淺淡的黑眼圈,想起他之前的種種表現,忍不住腦補了一下他昨晚在自己離開後胡思亂想獨自難過的畫面,心裡一酸,然後腦子一熱,抬手推開他,反手就把自己的揹包抓了過來,說道:“是我不對,我不該在我們已經分別了半個月的情況下,不提前報備和緩沖一下,就突然要求出門。”
廉君被推得一懵,然後搖頭說道:“不怪你,你會想和朋友出去玩很正常,我這邊身體已經好了,你確實不用時時——”
“不是的!”時進提高聲音打斷他的話,把自己的揹包拉鏈一拉,說道,“我不是因為覺得你身體好了,所以不重要了才出門的!其實我是出來買這些的,我不好意思直說……雖然我確實挺想和劉勇他們出來玩,但是如果不是急著買這些,我根本不會這麼著急出門!”
刷拉,拉鏈拉開,一大堆包裝上五顏六色,含以上也五顏六色的東西露了出來。
小死痛苦地關閉了自己的意識。
廉君低頭,看著時進揹包裡那堆東西,臉上的溫情愧疚一點一點消失,眼睛危險地眯了眯,先側頭確認了一下汽車後座的擋板確實是升著的,然後伸手拿起了某盒不和諧的東西,看向時進,嘴唇抿著,喉嚨低低發聲:“嗯?”
喜歡的人拿著那種東西看過來,時進身為一個功能健全的男人,當然是立刻就理智全無了。他低咳一聲壓下不好意思,一本正經地說道:“約會那天晚上你沒和我……所以我想著你是不是想讓我主動一點,然後我就……那什麼,我們去度假山莊避暑吧,那裡的山泉池不錯。”說著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廉君的臍下三寸,認真地耍著流氓。
“……”
廉君交疊起雙腿,默默壓了壓情緒,轉了一下手裡的小盒子,確認問道:“你丟下我出門,就是為了買這個?”
時進其實很不好意思繼續和廉君談這個,但話已經開了閘,為了不繼續讓廉君胡思亂想,他厚著臉皮選擇了誠實,點頭應道:“對,我買了好幾個種類,絕對夠應付我們的第一次了。”
居然還敢點頭。
很好,居然為了買這種東西,不顧外面可能的危險,甚至試圖連保護人員都不帶,丟下他一個人出門。
廉君把包裝精緻的小盒子放回時進的揹包,拉上拉鏈,那揹包拿過來放到自己這邊,語氣毫無起伏地說道:“我不喜歡用這個。”
時進絲毫沒有意識到危機已經來臨,十分誠實地說道:“不是啊,這個是買來給我自己用的,你的是那些瓶裝的。”
瓶裝——
廉君唰一下側頭看他,視線掃過他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的臉,腦中屬於理智的那根弦終於斷裂,抬手敲了下汽車擋板,等擋板降下後,朝著望過來的卦一吩咐道:“去萬普花園。”
卦一應了聲是,開始調整路線定位。
“萬普花園,那是哪?”時進疑惑。
廉君看向他,嘴角微微勾起,回道:“我們以後的家。”
……
廉君有很多個住處和落腳點,會所、小島、療養院……他的身份註定了他這輩子都不會缺少住的地方,但那些地方,卻沒有一個是家。
他看似廣廈萬千,實際卻是居無定所。時進和他在一起,自然也一直是這樣居無定地過著。雖然時進總是毫無芥蒂的把他住過的每一個地方稱為家,也無數次地在言語間表示會所就是他們的家,但不是的,家不是這樣的。一個真正的家,不會讓時進在面對朋友們關於住址的電話詢問時,短暫的為難猶豫之後,選擇了用打哈哈的方式把這個問題糊弄過去。
夜色會所,這樣一個地方,怎麼可能會是誰的家,這裡分明只是一幫壞蛋和官方官員用來談事的地方,是一個不能對外宣佈的灰暗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