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上可以看到洞庭湖浩瀚迂迴,山巒突兀,湖外有湖,湖中有山,漁帆點點,蘆葉青青,水天一色。那原本是極美的景色,但欣儀卻是無心欣賞,意萍知她難忘心中情人。玩樂了一天,眼看茫茫湖色,天空慢慢暗下來,意萍心中也是無限惆悵,更無人可傾訴。
船隻順流而下,五天之後就回到了南京城,兩人棄船買馬,策馬東行。一路上也沒遇見什麼人,欣儀覺得無聊便哼唱起歌來,但仍然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意萍一看便知她是在想念情人,雖然一時間覺得非常煩躁卻也不出聲阻止。兩匹馬走走停停,還不時低頭吃路邊的青草。天氣又熱,氣得意萍罵道:“別吃了,快給我走!”那馬兒任主人大罵,就是不聽,意萍也是無計可施。
不多時馬兒走進了一片松樹林,樹林都是清一色的馬尾松,地上並無太多雜草,幹淨的沙土上覆蓋了一層松針。意萍覺得這裡甚是可愛,稍稍消了氣。於是下了馬,牽著馬走。欣儀問:“師姐為什麼不騎馬了呢?”意萍說:“偏偏我買的是一片倔馬,真是沒把我氣死!你別騎在馬上了,快下來吧!”
欣儀應了一聲也下了馬,又問:“師姐,我們這是去哪兒呢?方向不對吧?”意萍搖搖頭說:“不知道。先在南京走走,不知道師姐們還在不在這裡。”欣儀說:“都這麼久,師姐們找不到我們,也許早回去找師傅了。”意萍聽她說得對,坐在樹根下,懷裡還放著那隻從湖南帶回來的黑貓。貓是她偷偷帶上船的,因為船伕不讓她帶上動物。搞得最後東躲西藏,雖然麻煩,但貓兒一路上倒解了不少煩悶。
她將懷裡的黑貓放在地上,一落地便竄進了叢林。意萍驚呼一聲追了上去,離黑貓始終有一丈遠,本來以她的輕功追上貓兒並非難事,只是她有意和黑貓嬉戲。欣儀見師姐突然離去,也追了上去,氣喘籲籲喊道:“師姐能不能不要追了,我快累死了。”意萍回首說:“你在路邊休息著,我自己追就行了。”說完一個飛快的轉身,躍上一棵松樹,只見黑貓竄上了一片高地,再往上一看,前面視野開闊,有一座寺廟,正是花巖寺。
一個人跌跌撞撞,最後還是回到這個地方,世界真是奇妙不已,這就叫有緣。黑貓到了這裡終於不再逃跑了,蜷縮在一隻香爐腳下面輕聲吟叫。意萍此時沒心思理這只淘氣的貓,徑直走進花巖寺,過了內院走上臺階,眼前又是那日和金青相識的如來殿。她走了進去,看到如來佛依然高大,此時故地重遊,往事歷歷在目。殿內空蕩蕩只有一個中年和尚,此人看上去就和金青七分相像,但他看起來更加滄桑,更加平和。
和尚站起來合十,道:“李施主,別來無恙?”意萍半晌說不出話來,恍然想起此人是見過數次面的方丈弘智和尚,還了一禮說:“大師,你好啊。”弘智和尚問:“你今天怎麼來到這裡了?”意萍就把淘氣貓的事說了一下。弘智和尚面露微笑說:“萬物皆有靈性啊,也許是它故意帶你來這裡的。”
意萍看著大師那張臉,忍不住說:“大師,我見你與一個人長得甚是相像。”弘智和尚莞爾一笑,問:“人的外表只是皮肉相,長的像誰並不重要。”意萍搖搖頭,不解此話中之意。
意萍說:“那日多謝方丈出手相救。”弘智和尚說:“你原不用謝我的,我與你的師傅交情不淺。也算是故人,只是多年未見。”意萍一怔,問:“大師,你認識我師傅?”弘智和尚點頭說:“是的。”
弘智和尚便是當年的金玄了,當年與博雪一別,終日思念,想找她卻始終找不到,過了八年忽然頓悟,便到花巖寺出家,屈指一算也有十二年。
弘智和尚說:“我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師傅。”意萍問:“什麼東西?”弘智和尚低頌佛號,說:“請跟我來。”兩人往寺外走,撞上欣儀。意萍說:“這是弘智大師。”但欣儀見到弘智神情威然,當下心中一凜,低著頭不敢說話了。弘智和尚問:“這就是你的師妹嗎?”意萍說:“正是。”欣儀有些害怕這個和尚,低聲在意萍耳邊說:“師姐我們快些找一間客棧投宿吧,你看天都快黑了。”意萍說:“先別管這個,我和大師還有點事。你也一起來吧。”
三人出了寺門經過一片樟樹林。
當時午後的陽光依舊溫暖。樹枝底下芳草萋萋,一陣風吹來便能聞到一股樟樹的淡淡香氣。意萍一怔,連腳步也停住了。弘智和尚問:“李施主,你怎麼了?”意萍久久沒有回答,記起上個月在湖南時在鐵掌峰上也有這種清一色的樟樹林子。欣儀以為她舊病複發了,就說:“師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弘智和尚十分關心地問:“哦?你師姐怎麼會不舒服呢?”欣儀說:“過去的兩個月裡師姐受過極重的內傷,大師伯說這樣的傷不容易痊癒,所以我怕師姐以前震傷的心髒又來折磨她了。”
意萍從回憶中醒來,微笑著說:“事實並非如此,方才在這片樹林裡,我想起了一些事而已,腳步就動不了。”弘智和尚不願為這些瑣碎事羈絆,說:“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三人繼續前進。剛走出樹林就見到在河邊有兩間木屋。木屋不大,用茅草做屋頂,屋前有柵欄,柵欄內種了不少紅色的山茶花。木屋外是片菜地,地面是濕潤的,剛剛有人澆過水。
弘智和尚走進了木屋,兩人跟了上去。這間木屋是弘智和尚以前修行時住過的,現如今用作寺裡的僧人種菜的工具房。
這時在木屋外,聽得一人喊道:“弘智方丈,我來了!”意萍覺得這聲音甚是熟悉,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往窗外一看只見一中年人在河的那邊,正往木屋走過柵欄,身後還帶了三個人。等他走近,意萍才知道原來他是金青。此時雙方誤會已消除,沒了隔閡,意萍見到他反而有點愧疚感。
等他一走到柵欄前,意萍就說:“金先生,你好啊!”金青微笑著向她招手,吩咐隨從在柵欄外站著,自己走進來。弘智和尚說:“怎麼你又來了?”金青說:“哥,你十二年前出家,我也做了十二年掌門,想來你也是一時頭腦發熱,都這麼久了,應該回去了。而且爹孃和想你!”
弘智笑道:“你錯了,我做了十二年和尚,悟性是越來越高了,見多了世俗,也就不想回去了。”金青嘆了口氣,他每年都來找哥哥,已不下十次,但每次都無功而返。
弘智和尚從牆角處搬出一個方形木箱,有一尺長。開啟一看,裡面什麼也沒有,除了一根發簪。意萍看那發簪是金子做的,甚是精細,頭上做成一朵玫瑰,十分好看。她納悶一個和尚怎麼會有女孩家的東西。弘智和尚就說:“李施主,你將這個交給你師傅,她就能明白一切了。”又對金青說:“你送一趟李、周兩位姑娘吧!”
金青一時不能理解哥哥的用意,正要開口問,弘智和尚說:“你跟她們去,見了她,就好了。”金青心想哥哥為了這個女子不肯婚娶甚至出家,而如今把她的東西還回去,意味著什麼?弘智和尚也不多說了,大步邁出菜地,走過小瞧,獨自離去了。金青望著他的身影,實在無話可說。
他答應哥哥的請求,和周、李兩人一起,在鎮上找了一間客棧住下。意萍問他:“你哥哥是怎麼回事?”金青避而不談,敷衍說:“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那晚李、週二人尚未熄燈就寢,忽聽得屋了一聲“誰啊?”,又睡下了。意萍知道屋頂之人必定是江湖之人,於是躍窗而上,只是人未找到,倒是看見比她先來的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