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坐在原地,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沒多久聽到了有人說話,她內功深厚,聽力又極佳,這是很自然的事。開始時並不在意,可她聽到金青由的聲音,場面非常吵鬧,似乎出什麼事了。於是忙騎上馬,向前趕去。
前方一家酒店有人在廝殺。也來不及多想,翻身下馬,撿起地上碎石就彈去。離酒店尚有數十丈,但石頭不減勢力,幾人應聲倒下。
身形一閃,轉眼間來到酒店。酒棚外面掛著一面旗子,上面寫有“茶、酒”二字,甚是醒目。酒店人員打鬥,各有負傷。
半個小時前,金氏兄弟一行人走到此處,大家趕了半天路早已饑渴了,酒水服侍自是舒服不已,見到有茶有酒時自是大喜。每人你一言我一語聊著,向酒棚奔去,心中早就盤算好要和什麼酒。
那酒店在拐彎的一個空地上,是一個破舊的酒棚。旁邊雜草叢生,長有半人多高,側面又有一條泉水傾瀉而下,店家就接山中的泉水洗鍋做飯、煮茶。經營這個酒店的老者五十多歲,帶著一個女兒。棚子下有八張八仙桌,已經坐了不少個來往的客人,清一色著裝,桌上放著武器,神情頗為古怪,桌上的食物早已經吃完卻不肯離去。
金青立留意了這些人,覺得有些古怪,但不久就被眾人喝酒齊聲歡呼的聲音轉移了注意力。他又想也許是自己疑心了,倒把別人看得太壞了。於是便放開得喝酒,喝了三四碗已有半飽。想叫店家再上些酒來,剛開口身後那八個人就拿著家夥站起來。一位中年漢子喊道:“還等什麼,動手吧!”一聲令下,將他們圍住。金青由知這些人的用意,很淡定地問:“閣下是什麼人?”那中年漢子說:“‘閣下’二字就免了,我乃神農幫劉大同,今天是找你們晦氣的!”
金青由聽了對方的名號,不慌不忙仍是斟著酒喝,一邊說:“好,知道了姓名就好,還是神農幫的朋友。既然都是道上的朋友,有什麼話可要說清楚啊!有什麼不痛快出來聽聽!”劉大同扯著嗓子喊道:“那有什麼好說的!”把手上的刀晃了晃,露出兇狠的樣子,又說:“我身後這幫兄弟最近手頭緊,借點銀子花花!”
金青由微笑道:“銀子倒是有,但不是給你們的!”劉大同壞笑,說:“你們手中這批貨倒是值錢吧!”身後的人就跟著迎合,好像非要了這些貨物不可。金青由指著酒棚外馬匹上的麻袋說:“貨就在那裡,你有本事就去搶,沒本事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劉大同幾分歡喜,喝道:“好,夠痛快!”做了個動手的動作,身後的十七個人一擁而上,舉刀就開始劈人。
對方沒說幾句就要打,金青由也不客氣,吆喝兄弟們廝殺。雙方就這樣打起來,桌子、長凳、酒壇子,壞的壞,灑的灑,可憐了店家看著心痛。但他又害怕這批江湖中人不敢上前勸解,只能遠遠地躲在柴堆邊。八張方桌一一被掀翻在地,碗碗罐罐也摔壞了不少,就連放在火灶這邊的酒壇和碗也不能倖免,店家終於痛心疾首喊出來,但哪裡有人聽的。他女兒勸慰說:“爹,刀劍無眼別傷了自己,摔壞的東西總會有人賠的。”
一開始,雙方並無人員損傷。劉大同見長期這樣打著沒完沒了,手上一發狠,施展狂風暴雨式砍殺,馬上連傷了兩人。他傷了人,血性大起,轉眼間揮刀劈向金青由,想取他性命好快點結束這場打鬥。金青由僅憑一雙肉掌與敵人廝殺,也不想傷人性命,處處手下留情,不料對方竟然想刀殺了自己,終於知道將要吃大虧。
劉大同武功不弱,刀法也精奇,逼得他處處險境。忽見大刀從側身劈來,刀法狠辣,乃想從腰間傷人,終被他躲去。金青由心裡來氣,喝道:“好你個神農幫,今天非得和我們幹上是不是?快說是不是你們幫主指示你們來的?”
劉大同答:“等你見了閻王爺就知道了!”當頭又是一劈。這一刀用了十分的力氣,不料卻砍在柱子上,入木三分。他運轉內力將刀拔了出來繼續打鬥。金青由見他抽取時不費吹灰之力,知道他力氣不錯,實在不敢輕視,手上的掌法也越來越猛。劉大同將大刀舞動起來,把他圈在刀光之中,一時間險象環生。他既要躲避其他人的砍落,竄來竄去,狼狽不已。
劉大同見對方就要落敗很是得意說:“早聽說你們金氏一家傳有降龍十八掌,怎地不見你們使出來!”金青由悶哼一聲,不去理他。眼見哥哥性命就在俄頃之間,弟弟金青立怎能不著急,大喝一聲,僅憑一雙肉掌震開圍攻他的三個敵人,奈何敵人太多,分身乏術。
突然一陣長嘯傳來,一個明亮的影子閃進了酒棚。還來不及看清來人是誰,神農幫就有三人被踢翻在地,不住呻吟。金青立定睛一看,驚喜不已,來人正是不久前認識的梁博雪。見她身手不凡,玉手一抖,碎石飛出,又有三名敵人撲倒,各是膝蓋鮮血淋淋,恐怕一條腿已經斷了。見她又是一揮,不知是扔了什麼出去,只聽見“啊”的一聲慘叫,劉大同滿臉是血,一隻左眼已然廢了。不多會兒這些人統統落敗。
劉大同大呼“罷了罷了”,協同其他人逃開去了。梁博雪喝道:“哪裡逃!”窮追不捨,又將他攔下,說:“就想這麼走了,未免太便宜你了!”劉大同捂住傷口,忍住傷痛說:“你是什麼人,來日定叫你好看!”梁博雪驕傲不已,冷冷看著他們說:“我還怕了你們不成,日後你養好傷,叫再多人來尋仇我也不怕!”劉大同忿忿和其他人一起離開,她也沒再攔住。
她見危難已然結局,心一鬆,回了酒棚,心又難過起來,地上受傷的人不少。金青由心存感激,拱手道:“多謝姑娘出手!”博雪笑了笑,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必言謝。你的朋友受傷了,快點救人吧!”
金青立自然自語道:“我們什麼時候跟神農幫結怨了,為什麼與我們為難呢?”金青由說:“這跟結不結怨有什麼關系,神農幫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歷來就這樣還不是有什麼搶什麼!這種勾當自然也是要做的!”金青立說:“他們明知我們的身份還這麼囂張,就不怕得罪我們臥龍派嗎!”
梁博雪聽他們對話,心生好奇,就問:“什麼臥龍派?你們為什麼和他們打起來?”金青立臉色一沉,往車上的貨物看了一眼,說:“這原本不關你事,姑娘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梁博雪聽他故作神秘,有點生氣,哼了一聲,說:“有什麼見不得人?就怕說來給別人知道,怕我聽見嗎!你還怕我搶了你們的東西不成?”金青由見她真的生氣了,說:“你別生氣了,有空我再慢慢告訴你,好不好?”梁博雪沒去理他,手上忙著救助傷者。
金青立想起弟兄受傷了,也想替他們包紮,誰知道梁博雪攔住說:“你別動,讓我一個人來就好了,你去路邊幫我摘點藥草吧,搗爛了用!”金青立又是憤怒又是吃驚,瞪大了眼睛,說:“怎麼,你一個人能忙完?我就不信你一個女孩子這種事你比我們知道得還多。”梁博雪眉頭一皺,反問:“怎麼,看不起我?不相信我嗎?我知道的東西多了,你不要用驚訝的目光看我,快去!”
金青立怕又和她吵起來,沒有多說就出去了。金青由彎身下來伸手要幫忙,說:“姑娘,還是讓我來吧!”梁博雪本想讓他撕好包紮用的布條兒,看他左臂有一個寸長的傷口,正在流血,於是說:“你不也受傷了嗎,快給我坐下。”金青由一看傷口,實在算不得什麼大傷,說:“想來是剛才打鬥太不在意了,傷了也不知道。不過這是小傷,不要緊!”梁博雪就說:“好吧!”這才同意他幫忙。
少時金青立回來,拿來不少草藥,偏偏沒有搗爛。梁博雪也沒說什麼,抓起一大把草藥,只管用力地揉,也不用什麼工具,一股濃綠色的液汁馬上從她手中流出。她將草藥敷在傷口處,又仔細地包紮,動作幹淨利索。金青立自忖像她這樣單手揉碎草藥自然不難,可是要像她這般分心,另一隻手還有做點xue之類的功夫,則需要一定境界了。
金青由問:“你為什麼一定要用現成摘好的草藥而不用金創藥?”梁博雪答道:“我沒帶,也不需要這樣的東西。金創藥雖方便卻不及就地弄出的藥效好!”金青由見她這般嫻熟的樣子,知道她肯定是精通醫道,路上每逢傷痛都是就地取材,因此不在乎這些平常江湖人帶在身上的東西。
到最後梁博雪要給他包紮傷口,他推卻道:“不用了,傷口已經癒合了,用不著麻煩。”
梁博雪吐了口氣,像是有些失望。金青由說:“姑娘,像你則這樣不施粉黛卻是傾國傾城,又會些醫療上的功夫,實在少見。”梁博雪聽他稱贊自己,回道:“算不了什麼!”一抬頭看見對方在呆呆看著自己,說:“你看著我幹嘛,我很好看嗎?”
金青由意識到自己無禮,說:“沒有,真的沒有!”此言一出又意識到說錯了話,趕緊改口說:“不,我是說姑娘你是很美的,簡直像天仙一般。”梁博雪的臉一紅,說:“這樣的話,你已經說過了,不要再說第二遍了。”忽然又變得嚴肅起來,說:“還有以後不許這樣色迷迷地看著我,不然剜了你的眼睛!”金青由不再看她,生怕再次冒犯,心裡忽然想:“我為什麼覺得她這麼好看?”
梁博雪心裡也在想:“難道我真的像他說得那樣好看嗎?為什麼我以前從來不注意過?不對,不對,我老聽人說,男人說這樣的話不懷好意。可是看他不像個壞人。”她心裡有個小人,不住地自然自語。
她對眾人說:“我在那邊就聽到你們說話,你們打起來我就跑過來了,我聽那人說你是臥龍派的人,還聽說你會降龍十八掌呢,這種武功失傳已久,怎麼你也會?”金青立十分得意,插嘴道:“這個當然會。區區幾個小賊我們兄弟倆又何曾怕過,真要把真功夫露出來,他們全不是我們的對手!”梁博雪笑了笑,說:“吹牛,剛才在生命緊要關頭為什麼不用真功夫,不怕死嗎?”金青立委屈說:“若非生死關頭,我們不能在外人面前顯露真實武功。”梁博雪說:“那你還告訴我?”金青立說:“你又不知道我們真的會!”梁博雪嗔怒,就要還口,金青由就說:“你的聽力真好,這麼遠也能聽到!”梁博雪立即緊張起來,好像自己說了一件誰也不信的事,“呵呵”笑著,不知答什麼好。
金青由變得嚴肅起來,問:“你是什麼人,當真有這順風耳的本領?”梁博雪說:“你不信我是吧?可我就有這個本事!”金青由信了她的話,臉平和起來,說:“我只是太奇怪了,要是有人能聽到這麼遠的聲音,應該是內力很深厚的人,可是也不像你這麼年輕。”梁博雪說:“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剛才沒問我名字,我正要說。現在我要告訴你。”便將姓名說了,為了消除對方的疑慮,還想把出身也說一說,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現場的氣氛有些僵硬。她也不再說別的,其他傷員也已包紮好了,也該走了,便說:“我該走了,咱們的方向不同,也不會再見面了。”金青由說:“我們還有好多話還沒說呢,你真的要走?”梁博雪搖搖頭,說:“算了,我知道我不該問,問了你們也不會說。”說完出了酒棚,緩緩走遠,騎上馬。
眼看她慢慢走遠,金青由頗有惆悵之感,忍不住朝她大喊:“梁姑娘!”“後會有期!”這四個字遠遠傳來。再過片刻,終於瞧不見她了。金青由望著她消失的路口,久久不能回過神來。他看著那個路口,希望她還會回來,到後來彷彿只看見虛無的背景,在那裡散不去。
金青立想叫醒他:“哥,你還在想什麼?”喊了好幾聲才把哥哥從幻想中回來。金青由愣愣著說:“幹什麼?現在要走還早吧?再休息會兒唄!”金青立說:“不是為這個,我是覺得你完全被她迷住了。真不明白,她是不是施了魔術,你的魂兒都被勾走了。哥,你不會喜歡上這個女子了吧?”金青由眼睛一瞪,說:“胡說,當然不是啦。”轉到另一個地方發呆去。金青立知道哥哥口是心非,搖搖頭,坐在一張長凳上,也學他望著那個路口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