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博雪一個人在路上,心裡還在想著那些事。她曾對金氏兄弟說過自己與他們背道而馳,不會有機會再見面,可是時間諸多異象流轉,誰知道這句話是否準確。想了半天,終於也乏了。
她原本是個天真的少女,也愛路邊的花花草草,林間的怪蟲野獸,被這些東西一吸引,終於將那些事忘得幹幹淨淨。只是經過這件事後走在群山綠水中覺得有點孤單無聊了,一個人忽然就自言自語道:“要是師父多派一個人來,路上就有說有笑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無聊。可是送一封信,也用不著兩個人。哼,師父早算準我一個人會無聊,故意的。”想到這裡,居然憤恨起師父了。但師父不在,不能將不滿當面發洩,只好不斷地拍打胯下的馬兒。
如此,走了三四日,這天也是在路邊玩得久了,耽誤了行程,不能在預定的時間找到落腳的地方。眼看就要天黑了,心裡著急不已。太陽終於沉到大山後面,天空只剩下些紫色的晚霞。她催著馬兒快些走,早點找到人家,不用在外露宿。可是馬兒也累了,正好前面有一條小溪,岸邊滿是鮮花,甚是可愛。馬兒就走近河邊不住地咬吃野花。梁博雪罵道:“畜生,不中用的東西,只顧自己吃的,就不管我了!”可是罵也沒有用,馬兒仍是顧自己的。
她也懶得再生氣,下了馬,在河邊洗了一把臉,就著河水吃下幹糧。失去夕陽的餘輝的樹林一片昏暗,樹林裡的蟲子也開始叫起來。貓頭鷹也在嗚嗚地叫,真是滲人。由此嘆息道:“原本一個美麗的世界現在就要變得黑暗,再晚一些恐怕獅子老虎也要出來了。比起這些小東西又算得了什麼!”正在傷感時,遠處傳來了更大的動靜,樹林邊上裡有三匹駿馬飛奔,往西北方向去。
馬背上的人說:“大哥,這把劍一定要在天黑之前送到,嘿嘿,到時候又做成一樁買賣,銀子也有了。”另一個說:“那是自然!”他們漸漸遠了,往後的話也聽不見了,但梁博雪的心卻好奇不已。他們身後揹著一把長劍,可惜用麻布包住,看不清,暗道:“那把是什麼劍?非讓本姑娘瞧瞧不可!”她也不敢發出太大聲響,騎上馬而遠遠跟著。
越過那條小溪,再翻過兩個山坳,天完全黑了,可是又有了星光。藉著昏暗的星光,來到了一座山頭,在半山腰上隱約地看見一座高樓拔地而起,緊貼光滑峭壁,看起來十分兇險。在不遠處還有一座碉堡與高樓,用鋪著木板的鐵索橋連著,心想:“那碉堡是進入高樓的唯一通道。不知碉堡裡有沒有人守著,要是沒有進去可就方便一點了。”
入夜後的霧靄漸漸從山腳蔓延開來,那座高樓就在霧靄當中隱現,真如仙境一般。此時高樓已被蠟燭點亮,還傳來些許絲弦的聲音。絲線悅耳,吸引一隻仙鶴飛來,仙鶴在山莊附近盤旋,久久不肯離去。
這情形,看得驚呆了,簡直不能相信還有這種地方,嘴裡說:“這裡的主人肯定非同小可,我一定要去看看!”她既知那護劍的三人進了這高樓,又想見見著樓的主人,當時激動不已。
她把馬留在山下,腳上一用力,施展輕身功夫往山上飛去。她輕功極好,就算是從下往上絲毫不費力氣。足不點地,一躍就是數丈,片刻間就到了碉堡處。發現沒有人守著,先前在山下聽到的絲弦也沒有了。高樓寂靜一片,寂靜得都能聽到蠟燭燃燒的聲音了。此時她才看清原來樓上掛了一個牌匾,上面寫了“萬魔樓”三字。
仔細看了幾眼,發現這三個字不過尋常人的手筆,心想:“其實還不如叫萬仙樓好聽些,這裡的人也真奇怪。”
現在寂靜一片,整個山莊就像沒有人一樣,這種安靜來得有些不自然。她越來越好奇,打算探個究竟。剛走過一半鐵索橋便聽見一個陰冷的聲音從門內傳來,說:“來者何人?快快報上名來!”她停下腳步,答道:“小女子姓梁,今夜路過此地,只因迷了路才沒找到人家,現在無處可依,特來借宿。”過了良久才聽見那個聲音響起:“進來吧!”
過了鐵索橋,進了萬魔樓。在大廳內見到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男子。那男子坐在首座,一身幹淨的衣裳,臉上也白,白得不正常。雖然長著一張書生相,打扮成一個書生相,但全身上下並沒有多少儒氣,反倒是一雙漆黑的眼睛多少透露著殺氣。那男子並不起身,仍坐著開口問:“姑娘何貴姓?”梁博雪自報姓名,又說了一遍來因。男子微微笑了,自稱季康定,並說和自己的夫人住在一起,除此之外並無他人,還說姑娘要是留宿,請隨便。
謝過之後,季康定剛提起的那位叫花影的夫人就出現了。那女子從屏風右側走來,手裡拿著一塊手帕,臉上堆砌著笑容。那些笑容太虛假了,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來是裝得,太不自然。
梁博雪幹脆就不去理她,省得惡心了自己。花影慢慢坐下來,說:“哦,今天有貴客啊,敝處很久沒有客人來訪了,姑娘能來這裡,那自然是極好的。”語音甜美,一身紅衣服,自然也是很美,可梁博雪始終覺得太不自然。花影說過話後,廳內再也沒有什麼聲音了。三個人都不說話。她本不是一個膽小鬼,只是眼前寂靜的氣氛,無論是誰待在這裡都會發怵。因此只好隨便來了一句:“兩位住在這裡,雖是清淨但也孤單。剛才我看見有三個農夫模樣的人偷偷進來了,你們可知道?”
花影瞟了一眼他丈夫,見他並不打算說話,便說:“那三人是山下的農夫,送了些糧食過來。你一來他們就走了。”梁博雪笑了笑,不信這些話,見她有意說謊,知道事有蹊蹺,但現在事情不宜說得太直白,否則別人真的要起疑心了,只說:“哦,看來是我多操心了。”花影說:“倒是勞煩姑娘掛心了。我還是請姑娘到客房休息吧,今晚要是發生什麼事,千萬不要出房間門。”梁博雪不願多問,出聲答應說:“是,我知道的。”花影見她答應,滿心歡喜,將她帶入一間客房。
梁博雪在樓上的一個房間一個人靜靜地待著。房間裡很簡陋,只有床板,床板上有些被褥,一張桌子,一張凳子,除此別無他物。再過沒多久,聽見廳堂那邊有人在說話。雖然隔得遠,聲音又低,可還是一聽就聽到了。
原來的大廳內已用更多的蠟燭點亮,就像白晝一般。季康定和花影坐在廳內最裡處,左邊的凳子上坐了三人,正是在樹林騎馬的三人。三兄弟中老大叫吳海,老二叫吳江,老三叫吳河,均是蓮花山的強盜頭子。
吳海從背上拿下劍盒,放在廳中的一張茶幾上,說:“你們要的東西我拿來了。這冰光劍,是我們三兄弟花了好大功夫搶來的!價錢方面恐怕還得多加一點。”季康定淡淡笑著,說:“價錢方面好商量!東西拿到手就好了。”吳海嘿嘿笑著,又說:“季公子果然是爽快之人!”花影嫌他羅嗦,催促道:“趕緊開啟看看吧!”吳海微微一笑,低聲吩咐弟弟吳河、吳江將廳內的蠟燭弄熄。花影嚷嚷叫道:“幹嘛了你們,快點上!”吳海笑道:“季夫人有所不知,這把冰光劍不是俗品,在漆黑的環境下才能看得真切。它能發出一股淡淡的微光。請看!”開啟裝劍的木盒,從劍鞘抽出冰光劍,劍身登時發出幽幽寒光。季康定不住贊道妙不可言,說:“想不到天底下竟然還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寶物。”
吳海洋洋得意,介紹說:“讓我來說個明細吧!此劍長二尺七,寬一寸一,護手一寸,寬二寸六,厚七分,兩耳各一寸六,劍柄鑲有七顆水晶,劍鞘由棠棣木製作。只是劍柄上鑲嵌的水晶,那也價值連城啊!這口寶劍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公子得到了自然可以天下無敵!”後面那句雖然是大話,卻也說得對方十分高興。季康定點點頭,很是滿意地說:“很好,辛苦你們了!”
起了身,又說:“給我看看!”伸手就過來拿,不料吳海雙手一護,毫不退讓地說:“想要劍,得先交錢!為了這把劍我手下可這損了不少兄弟,如今又和奎山派結上仇怨。”季康定冷哼一聲,怒道:“難道你們還信不過我嗎!”
吳海實在不得已,這才讓開,他聽說眼前這公子是五毒教的公子,自來五毒教做事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心裡有些擔心。季康定拿上冰光劍細細察看,越看越痴迷。忽然一枚閃光的小刀飛過來,他也不多想,舉劍一擋,小刀登時裂為兩片。吳氏兄弟吃了一驚,以為有埋伏,這時聽得季康定對著花影笑著說:“好暗器!”吳氏兄弟這才明白,原來是他二人在試劍,這才鬆了口氣。可未等松完這口氣,三人胸口具是一陣疼痛閃遍全身,這時恍然大悟已遭人暗算了。
季康定的臉上掠過一陣暴戾之氣,藉著冰光劍的幽光,臉上詭異的笑容清晰可見。吳海正要罵他卑鄙,腿上又是一陣痠麻,跪在了地上。接著全身僵硬,和他的兩個弟弟一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季康定說:“殺了你們,奎山派不用再找你們算賬,也不用找我們算賬,豈不是兩全其美?”哈哈三聲大笑,對於剛才的行為得意不已。
花影一臉嘲笑,說:“不知量力的家夥!你們也是活該!”然後走近季康定說:“給我看看!”接過劍,點了一根蠟燭放在燭光下仔細檢視。
劍走輕靈,冰光劍也是如此,掂量起來不重。看了幾眼花影就對這把劍愛不釋手,伸手撫摸劍身,不料傷到了手指,頓時感到一陣麻痛。她原本不在意,可仔細一看,流出的血已經變成了黑色,大喊:“有毒!”把劍扔在地上。
季康定也不知劍上什麼時候塗了毒藥,登時有點慌張,問:“這是什麼毒?你還好嗎?”花影罵道:“我怎麼知道,我從來沒見過!”季康定就想自己也用過不少毒,竟然有不知道的毒,實在奇怪。仔細一看,手臂發黑發脹,可見毒性蔓延得厲害。
在樓上聽到這裡,梁博雪下來說:“那是燈心蛇的蛇毒!”季康定吃驚不小,身後什麼時候站了人自己竟然不知道,對方更是一看看出毒性,可見來頭不小。回首一看,看清來人,就問:“那依姑娘之見,應該找哪種解藥解毒?”
花影坐倒在地上,兩眼淚汪汪,意識已有點不清楚,喃喃不已。梁博雪說:“樓外的草叢中有解蛇毒的蛇心草,你去拔些回來,再配上蟑螂殼敷上,可保三日性命。日後有時間再找齊其他藥物。”季康定點點頭說:“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回!”梁博雪看著他離開,又對花影說:“你別害怕,一時半刻還死不了。”淩空點點便封住她幾處大xue。
花影又是感激又是驚訝,瞪大眼睛。梁博雪也不去管他,轉身去將其他蠟燭點亮。看看地上有三條死屍,嘆息道:“這三個人雖然作惡,但你們這麼殺了人不怕造孽嗎?”花影雖然躺在地上不能動彈,但性子還是狠狠的,說:“殺幾個人算得了什麼?難道姑娘沒殺過人嗎?”梁博雪答:“沒有,別人不來殺我,我也不去殺人。這種事我是不屑於做的。”花影說:“看來姑娘倒是菩薩心腸!”
梁博雪低頭看看那口也躺在的寶劍,就問:“你們為什麼要這口寶劍,難道有了它就真的天下無敵。”花影已當她是救命恩人,關於這些事也不隱瞞,就說:“誰也不想要寶物,更何況是一把絕世寶劍?為了它殺了幾個人又算得了什麼?自古以來寶劍的出世總是要伴隨血雨腥風的。”梁博雪念著“血雨腥風”四個字,突然提高聲調,喊道:“既然這把是害人的東西,我去毀了它!”二話不說,拿起寶劍和劍鞘就跑。花影見她突然奪劍而去,想要攔住,但全身中毒後力氣全無,又哪裡攔得住,只能在地上不住叫喚。
季康定捧著草藥從外面回來,走到鐵索橋,見她拿著劍,立即明白,喝道:“你要往哪兒逃?”梁博雪很淡定說:“我要走了,恕不奉陪,劍我也拿走了!”季康定怒道:“快把劍放下,不然別怪我無禮!”梁博雪無心和他繼續交談,身子一閃就閃到他後面。季康定轉過身來,說:“此地豈是你想來就來的地方!快把劍放下!”把燈心草摔到地下,一掌劈出揚起,就要進攻。
空氣中一陣腥風,梁博雪暗叫不妙,此人要用毒掌對付我了!腳下跨出顛倒步,一時間前後左右都有她的影子。這顛倒步是一種奇妙的武功,一旦使出,身姿婀娜,似進似退,實則無定向。季康定掌掌落空,卻不住贊道:“你好身手啊!”梁博雪膝蓋沒彎曲,整個人仍是不住往後滑去,簡直看不到她是如何走的。
季康定一邊雖把她當作敵人,一邊對她的身法仍是驚嘆不已。眼見她滑出碉堡,怕是攔不住了,便叫道:“姑娘先別急著走,你這是什麼厲害的武功,我從來沒見過,歡喜得很,可否講給我聽聽?再走幾步給我看看?”梁博雪知他用意,且和他玩玩,就將《洛神賦》上的一部分內容背給他聽:“體迅飛鳧,飄忽若神,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轉眄,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季康定少讀詩書,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就問:“這是什麼東西?”梁博雪笑說:“這不是什麼‘東西’,這是魏時曹植所作的《洛神賦》。”季康定不住搖頭,慢慢靠近她,一邊說:“什麼《洛神賦》,不清不楚!我是個武人,讀書自然沒有姑娘多,還請姑娘多多指教!”梁博雪說:“看你一副書生模樣,居然沒讀過《洛神賦》,可笑可笑!”
她正暗自得意,不料聽得耳側風聲極烈,伸手一接,原來是個紅珊瑚做的發簪。然後就見花影一瘸一瘸走出來,她中毒後內力不濟,暗器也失了準頭。季康定將她扶住,問:“你還好吧?”花影說:“還好!定哥,你不要被這個惡女人騙了。她搶走了冰光劍,不能讓她走!”說完氣喘籲籲,往欄杆上一靠,又喊:“快來人吶!”幾聲叫喚之後,來了些人擋住了碉堡門口。梁博雪正色道:“你們為了這把劍殺了三個人也算好人嗎?這把劍就算不落在我手上,也不應該落在你們手上,本姑娘已經走到這裡了,想要攔便攔得住我嗎?”
花影聽她好大的口氣,登時氣炸了,聲嘶力竭地喊:“不許走!把冰光劍留下!殺了這個女人!”梁博雪說:“冰光劍,早有耳聞,沒想到世界上還真有這樣的東西。我倒想看看這把寶劍,不如就讓我把玩些時候去!”
一陣黑煙突然從碉堡冒出,如此一來碉堡這條路是不能走了。季康定喝道:“你現在想走,還走得了嗎?”花影說:“定哥,快殺了她!”不等他動手,身子往前沖去。季康定拽住她,說:“你有傷在身,讓我來吧。”人還在說話,身子卻已經往前跨了半步,忽然聽見輕微的破空之聲,地上的木板,均被無形劍氣打出幾個小洞。季康定驚道:“以無形內力打出木板,好深厚的內力!”梁博雪說:“哼,我不想傷你,要是剛才我忍心,你們就都死了!你的夫人中毒已深,還不救治,難道不想活了嗎?”
季康定說:“難道你說的是真話!”梁博雪說:“信不信由你!”花影說:“好囂張的丫頭!你現在被困在中間,你要怎麼走,快回去!我身後還有弓箭手!”梁博雪一看果然有四五個弓箭手站在她身後,這些人自然是花影備下的。她知道冰光劍會有人來搶,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那幾個弓箭手蓄勢待發,只等主人一聲令下。但是梁博雪自負武功厲害,絲毫沒有畏懼之意,說:“兩位慢慢玩,我先走了!”抱著冰光劍就往橋下跳。兩人往橋下一看,看到她正在往下快速下落。
那座鐵索橋少說離地面也有四五丈遠,更何況地面全是尖尖的石頭。這麼高的高度跳下無論輕功多好都會摔個半死。但只見她筆直得落下去,接近地面時不知用了什麼奇妙的身法,一個九十度轉彎,竟然改下墜之力為橫向,整個身子平穩地飄下山去了。兩人看得都驚呆了,季康定說:“這女人到底是人是鬼!”忽然撲通一聲,花影撲倒在地,臉已發硬。她中毒時間不短,又耗費了些內力,再也支撐不住。季康定別無他法,只能撿起地上的燈心草試一試。終於見起色,花影慢慢醒轉過來,終於放下心了。到了此時,他又是感激又是怨恨,罵道:“這個x女人,我要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