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八弟啊，我八弟這個人，別看他在外一副老實樣兒，你曉得不，每回父皇舉辦圍獵，皇子們排開進行射箭，我八弟總是射歪，還有好幾回幹脆就躲在帳篷裡裝病不出來，你也知道我皇兄宅心仁厚，沒回都跟大家開玩笑說八弟不好意思出來了，時間一久，自然我父皇也不大防備他，也就隨他在外頭怎麼鬧了。”

江南的雨還在下，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勢，陸小蕪撐著紙傘站在了刑場外，默默關注著裡頭的情景。

她耳邊，不斷想起的，就是這些話。

“可是啊，他一被我父皇趕出了皇宮，先是去城外道觀和老王爺胡攪蠻纏了一陣子，然後就放出訊息說打算出去遊山玩水，跟我皇兄借了一筆數量不小的銀子，沒錯，回來的時候，他用這些幾乎銀子是翻倍的掙錢，很快便在京城站穩了腳跟。”

石琛似乎是派了人來宣佈取消了這次的執行死刑，陸小蕪稍稍算了算，也算是掐中了這個點，石琛只要狠下心去令家鬧靈堂，必然很快便會識破令家的詭計，到時候再將令虎揪出來，假以時日掰倒令家根本不成問題。

所以，令虎絕對不能活著。

“小蕪，你一定要記住了。江南最難對付的絕對不是石琛，一定是我八弟王璟。他是不可能站在任何一方的，可就算他不來咱們這兒，也一定，一定要牢牢地，牢牢地牽制住他。”

潛伏在陰暗處的蛇就算變不成龍，給它一對翅膀也可以起飛。

發髻上那根碧綠的簪子不知為何猛地掉落，陸小蕪記起那是令虎送給她的禮物，正站著原地愣愣瞧著，下一刻一隻手已經將地上的簪子拾起，放在袖口擦了擦，遞了過去。

陸小蕪認得站在王璟身側給他打傘的是他家的管叔，而王璟身後停著一輛馬車，估計也是為了董驍來這裡的。

“提著飯盒子是要給誰送飯去麼？”王璟發現了她胳膊上的飯盒，陸小蕪笑著接過那根簪子。

“就是這根簪子的主人，不過已經去過了，所以也是路過來看看，聽說以前我店裡的老夥計要被砍頭了。”

“小蕪。”

就在她笑盈盈接過簪子打算從他身側經過時，王璟只是低著頭看著從傘沿落下的雨水，用一種極為可惜的語氣說道：

“我去查過令虎那日來董家要債時，起先是去的你的江南一品，他爹不給他錢，聽說他在你那兒賒了好幾日的賬了。”

王璟不甘心，又喊了她一句：“小蕪。”

雨中停下的腳步，誰也沒轉過身去。

“你長得這麼漂亮，別再跟著我五哥後面做壞事了，誰不知道五哥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你有選擇可以離開他身邊的。”

“王璟。你難道沒聽過那句，越漂亮的女人越會撒謊麼。”

掩映在朦朧煙雨中，她的那句話似乎也跟著變得不大真切起來，遙遙看上去，還就真跟那個人一樣。

當淮宋得知知府大人硬闖令家卻發現棺材裡頭根本就沒有令虎的屍體，卻在另一處廂房裡得知原本好好養傷的令虎被下毒致死，淮宋是真高興地在雨裡頭跳起來。

“董大娘，董大娘太好了，董大哥有救了！”

董驍被暫時帶回去收監，知府大人打算重審這件案子，將自己的那把傘送給了董大娘，淮宋躲在屋簷下躲雨。

各家各鋪都關好了門窗，淮宋站在屋簷下，將褲腳和衣角的雨水擰幹淨，望著茫茫街道，正計算著怎麼走的路線，從城門口那兒就瞧見一位執傘的人，正朝這兒走來。

淮宋年輕的時候喜歡那種戲本子裡轟轟烈烈的愛情，過了那個年紀之後，平平淡淡才是真，天冷了加床被下雨了遞把傘，她不喜歡強調那個人在自己生命裡的高度，只是覺得用時間去熬煮的這一鍋湯，歷久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