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陽光明晃晃地從玻璃窗照進來, 會議室明透敞亮,討論聲起起伏伏, 彷彿從濃得化不開的迷霧裡透出來,矇昧而沉重。
吳局順著腦門往後搓了一把,順滑得沒有一根頭發, 他心疼了一秒自己日益抬高的發際線,沉聲開口:“還有沒有什麼問題?......徐景行, 你說說。”
徐景行翻著手裡的材料, 把最後幾個字看完了才開口:“我有一點想不明白, 肖澤在‘佳佳基’被販賣,又在“小玩家兒童樂園”被拐,都是顧輝的勢力範圍,他們自己賣出的孩子,又被自己拐回來?”
“他們內部人員沒溝通到位, 不小心拐錯了?”韓可尋思著說。
“不排除這種可能, 可顧輝剛出事不久, 狼外婆就來了燕京,肖澤被二次拐賣, 幾件事湊在一起是不是太巧了。顧輝幹這行幾十年,支脈盤根錯節, 我懷疑狼外婆和他是一個團夥的。”
徐景行接著說, “顧輝一家,父子死亡、李連君還拘留在我們這, 顧夕什麼都不知道,事發到現在已經半個多月,那三家店不僅在正常經營,還拐走了肖澤。顧輝夫妻不在的時候,這些事是誰在安排?”
黃健翔:“如果是顧輝有個得力的一把手還好,萬一他有同夥,甚至,顧輝只是門面上的一道,而真正的幕後主使卻藏在暗處,那就可怕了。”
“沒錯,”徐景行說,“十二年前,各部門去安然福利院輪番檢查,也只是查出經營管理不規範,這麼大規模的兒童販賣集團,居然能無聲無息地換一種形式繼續犯罪。顧輝的個人經歷也被徹底洗白,連經偵都沒查出問題,一切轉換得天衣無縫,如果真有一道防護網罩著他們,他們的勢力可以說是隻手遮天了。”
說到這,會議室像是砸下一顆無聲驚雷,空氣不斷炸出看不見的波紋,震顫著大家的心口,沉重而窒悶的氣息一層層疊加。
黃健翔問,“接下來怎麼做,把那三家店的店員全部抓回來輪番盤問?”
徐景行:“不行,沒弄清情況前不要打草驚蛇,先密切關注他們,摸清他們的人員情況,順藤摸瓜找到上線下線,最重要的是找到被拐的孩子。”
還有,盤踞在暗處的毒瘤。
“從今天開始正式成立專案組,調查這個案子,”吳局面沉得像一塊鋼,“我們對拐賣兒童必須零容忍,接下來你們辛苦點,需要什麼直接向我彙報,務必找到那些孩子,剿了這個團夥。”
有了吳局這番話,大家心裡有底,該幹什麼就放手去幹。
散會後,出勤找肖澤的李由回來了,他大闊步走來:“去辦公室說。”
徐景行:“好。”
“晚上監控不清晰,不過可以看出拐走肖澤的人裹著頭巾,遮住半邊臉,衣服很寬松,狼外婆不管怎麼換裝,寬松和遮臉這兩個特徵是不變的。”
“有找到蹤跡嗎?”
“沒有,不過各機場、車站,還有路口都排查了,沒有發現帶小孩離開的可疑人,他們還在燕京的可能性極大。”
“趙剛那邊怎麼樣?他好像知道些關於狼外婆的什麼。”
“正想和你說他,我昨天晚上特意去找他,他支支吾吾,說是在街上看到人像狼外婆,而且神態和眼神都不對。像他這種能堅持二十二年找女兒,可想而知有多執著,甚至有點偏執,這種人說不來謊,我認識他...”
李由話沒說完,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眼來電人,呵地一笑:“是老趙,說不定想通了,要告訴我實話。”
接通電話,李由揚聲:“喂~老—”,趙字還沒吐出,只聽電話那邊“嘭!”的一聲,緊接著又是一聲“啪!”再往後,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面色一變,連忙回撥過去,關機。
再撥,依舊關機。
李由關了手機,抬頭看向徐景行,聲音有些顫:“老趙...怕是出事了。”
......
透過手機定位,很快找出大致位置,紅藍警燈在陽光下閃爍,疾馳在被曬得發燙的馬路上,車裡開著空調,降下了溫度,卻降不下焦躁。
警車出了市區,又行駛了半小時,離定位的地方越來越近,一車人的心繃得越緊,一個個目光如射線,恨不得透過路邊的草草樹樹看透其後的本質。
“停!”李由突然爆發一嗓子,“那裡的防護欄開了一道口!”
這裡是下坡,又是接近九十度的彎道,是車禍的高發區。
警車猛地剎車,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尖銳的一聲“刺啦”,生生揪緊了大家的心,同時頭皮一陣發麻。
四扇車門幾乎是同時開啟,四人步伐疾,前後從豁口走出去,防護欄外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有碾壓的痕跡,幾人站在邊沿往下看,面色具是一變。
他們站的地方往下是筆直陡峭的河岸,莫約八米高,正值旱季,水位下降,一輛摩托三輪車正躺在露出的河床上,而趙剛,則躺車子旁側。
徐景行窒了口氣,忙叫救護車。
李由在路邊梭巡著找下去的路,像是在熱鍋上被燙了腳的螞蟻,有些語無倫次:“這裡又是下坡又是拐彎,他還給我打電話,老趙一向謹慎,怎麼糊塗了,我還聽到聲音,什麼?!你那可以下去?”
黃健翔吆喝一聲,幾人都往他那跑,他找到一處勉強稱得上路的地方,一道小道窄且陡,被荒草淹沒,不過怎麼都比直接從八米高的直壁跳下去強。
四人撥開齊腰高的草,踉踉蹌蹌往下走,奔往事故地點。
李由疾步跑到趙剛身旁,猛地停下來,慢慢抬起手,又輕又緩地蹲下去,天地間彷彿一片空曠,唯有他額頭的汗,一層疊一層,在陽光下閃爍著光,大顆大顆往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