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處便在禁宮之中。
……
深夜,慈恩寺內萬籟俱寂。
甲士穿行寺院的腳步聲、甲葉碰撞之聲變得分外清晰。
深院各個角落、方位之上,皆豎立著一道道‘象針’,所謂‘象針’,即是在當下出現的一種提示鬼祟邪異氣韻存留方向的物什,其被做成可以四處轉動的鐵箭形制,安裝在石造宮燈之頂。
平時任憑風吹草動,‘象針’皆沒有任何動靜。
然一旦有鬼祟氣韻流轉,‘象針’立刻生出反應,指向鬼祟氣韻流瀉之處,為來往甲士作出提示。
而那些來往甲士,皆是身材魁偉,渾身煞氣之輩。
他們久經戰陣,在軍中本也是百裡挑一的好漢,手上沾染了不少敵軍的性命,這樣滿身煞氣的軍兵,膽氣原本充足,再配上一身勾畫著種種符籙的甲冑,驅趕鬼祟亦不在話下。
——軍兵們身上以一道道鐵牌符咒編織、嵌合而成的甲冑,本來就不是普通甲冑,乃是當下大唐發展出來的一種‘符甲’。
經過宗室道士們繪就的符籙,編織成陣,形成符甲,供軍兵使用,面對一般厲詭,亦有一戰之力。
符甲造價極高,也唯有正值盛世的大唐,能成批次產出此般符甲,訓練出這樣勇猛的虎狼之士了。
“銳士、符甲,兼以佛道二門修行中人,及至風水地脈運用之理,便足以形成巨唐的長安都城,明面上沒有鬼祟活動的局面了嗎?”蘇午走出禪房,他的身影自幾個軍兵旁側掠過,那幾個軍兵絲毫未有察覺到他的存在,連四周豎立的‘象針’,也俱靜止不動。
唯有象針下的燈火晃動著,似被風聲擾動。
蘇午站在那往來巡察的軍兵必經之路旁,觀察著軍兵們身上的符甲,確認這些符籙組成的甲冑,皆是一些尋常符咒,但將這些尋常符咒恰到好處地組合起來,每一件符甲確能爆發出不凡威能。
此般符甲,應對祟級、禍級厲詭倒還可以。
但遇上‘厄級’乃至以上的兇級、荒級厲詭,便未免力有未逮。
真正能夠用來抗禦厄級以上厲詭的手段,不是這些披覆符甲的軍兵,而是慈恩寺各院坐鎮的那些大和尚。
將僧道兩大宗派,連同大唐銳士擰合成的這股鎮詭力量,在大唐鎮詭策略之中,排在哪個序次?
大唐是否還有其他的鎮詭手段?
蘇午對此亦頗好奇。
他自覺今時巨唐是必有其他應對更恐怖厲詭的手段的——落在長安各處龍脈之上的‘鎖頭’,便絕非天力而為,實是人力借地勢應天力而為。為在今下時期就容納了數百萬人口的一座巨城,量身設計下這種鎖困地力、為國朝所用之手段的人,亦是一位高人。
今時李氏能令佛道二門、天下諸脈甘心輔佐,那如今禁宮裡的聖人,難道會是一位不通鎮詭之法,只掌握了世俗權柄的凡人?
蘇午並不相信。
他穿過重重深院,經過一座座塑有或綺麗壯美、或莊嚴宏大之塑像的佛殿,那些深有修為的大和尚,便守在一座座佛殿中。他們在佛前焚香誦經,心識沉寂,恍惚間亦似化作了木雕泥塑,與身前的大佛融為一體。
這些僧人皆是本就在慈恩寺內修行的僧人,與皇家有千絲萬縷的關聯。金剛智帶著蘇午一行人走入慈恩寺的情景,早被慈恩寺內僧眾看在了眼裡。
慈恩寺僧或許修為不如金剛智,但他們立身於各個佛堂內,藉助那一尊尊飽受香火洗禮的佛陀塑像,似乎亦能生髮出種種偉力。
蘇午轉身從一座供奉有‘彌勒佛陀’的佛堂前走開,走向遠處平闊土地上聳立起的大雁塔。
佛堂內。
面朝佛像轉動念珠的胖大僧人微微睜開眼睛。
他抬眼看向黑暗裡分辨不清形容的彌勒佛面孔,雙手合十,低聲宣誦佛號:“阿彌陀佛,好似有風經過……”
佛堂裡的彌勒佛陀笑而不語。
佛像慈悲而有神的眼睛,看著蘇午穿過那片磚石鋪就的平闊地帶,從如林般的軍兵陣列裡走過,在駐守於各座‘象針’的大和尚身旁微微停留,接著,蘇午徑直走到了大雁塔前。
慈恩寺內一切防護手段,盡皆對他無用。
他仰望這座如今被築至十層之高的浮屠寶塔,一陣陣梵唱聲在他性識裡不斷響起——這浮屠寶塔的每一塊磚石、每一根木頭都飽浸了香火,以至於臨近寶塔,便有如沐佛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