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三鬆開了攙著吳道玄的手臂,他此時倒未再來勸吳道玄甚麼,而是走近了那兩個幼童身旁。
兩個幼童跪在床板一側,正默默地燒著紙錢。
他們好似一直都跪在這裡,燒著紙錢,並未挪動過步子。
吳道玄直覺當下情形不對,透著些詭異,但究竟是哪裡不對,以他當下渾渾噩噩的腦袋,也實難分辨清楚。他環視堂屋四下,看到堂屋四角各自擺放著一個泥人、一捆柳枝、一碗清水、一捧炭灰。
“這是依‘五行顛倒’的順序,擺放在屋子四角的五行中之物。
從前我請一個過路的灶班子吃過飯,那灶班子的年輕人,教了我這個法子,說是用這個法子能困住厲詭,叫它一時半會兒之間不能害人。”黑三看著吳道玄,他面上忽然露出些笑意,整張臉在黑暗裡的燭火映照下也變得明暗不定,“我去給您取紙筆來,您看著畫——
不良人不知道何時才能來到,您要是能用一張畫兒就困住厲詭,或是把它嚇走,那是再好不過了……”
說著話,黑三輕飄飄地從床板一側走開,往對側的耳房裡取紙筆去了。
跪在他們母親屍身側方的兩個幼童,一齊轉頭看著吳道玄,他們的眼睛裡,眼白似乎過於多了些,以至於眼仁都只有黃豆那麼大的一團。
吳道玄看著那衣袍之下、雙腳都未怎麼挪動,幾乎是直接略過地面,往耳房去的‘黑三’,再看看跪在床板側方、兩個面色慘白、眼中眼仁近乎於無的童兒,他心中駭然,便是先前喝了再多的酒,此下也直接醒酒了!
可他卻不願醒酒——
此下還不如直接醉死過去!
——黑三和他的兩個孩兒,今下縱然不是詭,也必已經被詭附身了——吳道玄現下腸子都悔青,當時還正常的黑三勸自己離開之時,自己為何偏偏要賣弄?
這下子,說不定要把命都丟在這裡!
一念及此,吳道玄攥緊了手裡的酒葫蘆,想著與其被詭害死,不如直接徹底醉過去,在醉酒中被詭所殺,死就死了,總歸沒那般痛苦——他直接將那酒葫蘆口杵到嘴邊,往喉嚨裡強灌了滿滿一葫蘆酒。
此酒乃是上好的‘梨花春’,系裴旻將軍贈於吳道玄的名酒。
其遣家僕送了十壇到吳道玄居處,吳道玄隨身帶了這滿滿的一葫蘆,一路半喝半倒,倒還剩下大半。
依吳道玄的酒量,只這大半葫蘆酒,倒還醉不倒他。
然而他先前本就處於醉醺醺的狀態,此下又痛飲大半葫蘆‘梨花春’,酒勁猛地衝上來,直接將他先前漸漸清醒的意識衝了個七零八落!
天地俱在旋轉!
吳道玄置身於這交相旋轉的天地間,搖搖晃晃,根本穩不住身形,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就看到裴旻捧著端著一道矮桌到了他跟前,那膚色漆黑、如鐵塔般的漢子,在吳道玄眼前忽地變作了一瘦長臉兒、面色慘白、一身紅衣的女子,女子眼神綠瑩瑩的,直勾勾地盯著他,並不言語。
他便揚首看著那女子。
一陣陣侵入骨髓的寒氣從紅衣女子身上飄散過來,吳道玄當即抱住了膀子,口中直叫嚷著:“冷!冷!
冷死老夫了!
黑三兒!黑三兒!
裴旻將軍!快舞劍,快舞劍!”
也不知是他的叫嚷聲‘叫醒’了黑三,還是其他未知情形,變作瘦長臉兒紅衣女子的黑三,驟又變了回來。
其看著坐倒在地的吳道玄,一時害怕地催促吳道玄:“您怎麼還在這裡?!
我家裡有詭啊,吳供奉!
快走罷,快走吧!”
一時又笑吟吟地向吳道玄說道:“還請您作畫一副,用您的畫作,幫我們鎮住那個鬼祟……”
“這又有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