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收下這尾魚兒,極可能導致老者本身的淪亡!
“留著吧,您如今正需要這一尾魚兒啊。
這尾魚,他是自願的。”老翁一腳踩過河水,將魚兒強行塞進了蘇午的懷裡,他遂又退回來處——他明明只是後退了一步,卻已然距蘇午千萬裡難以企及之遠了!
那一層疊著一層如蛛網般的因果將老翁的身影遮蓋得朦朦朧朧;
渺渺空無的元河大水翻騰而起,朝著乘遊河上的老叟傾淹而來,一條條慘白的手臂從河水中撐出,競相攀附上他的身軀,他向蘇午輕輕招手:“王啊,不要忘了自己的來處啊……”
嘩嘩——
滔滔大水、無數手臂一瞬間將老翁的身軀帶入了元河之下。
他像是一艘被浪打翻的小船,就此傾翻於河水之底!
種種景象盡被那層層疊疊編織的因果之網遮蔽去,唯有蘇午張開故始祭目,才能將之看得真切。
而渠與隨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他們只看到老者留給蘇午一尾魚兒後,就此瀟灑離去。
渠的心神仍被困在一個問題之中,他看著蘇午手中提著的那尾金鯉魚,忍不住茫然出聲:“我平常見到的豬狗犬羊,看到刀劍沒有不害怕逃跑的,停在枝頭的鳥兒遇人撲抓,會振動雙翅飛逃,棲在水裡的魚兒見有魚叉紮下,也會奮力遊動逃竄——所有的野獸都是怕死的,都是想活的。
那些被作為犧牲的奴隸,更加是這樣了。
既然是這樣,為什麼會有魚兒自願咬上那老翁的魚線,自願來送死?
它既然自願來送死,一定有比死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它以死來成全——對於一條魚而言,什麼事情是比活著更重要的?”
“自願犧牲的,究竟是魚兒,還是人?”蘇午低沉地反問了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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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陷入到越發的迷惘之中。
此時,被蘇午提在手裡的那尾金鯉魚,倏忽間散作了一股股金氣,它們從蘇午眼耳口鼻之中湧入,流轉過蘇午空空如也的胸腹腔,牽連起一叢叢血管,在其中結成了一副晶瑩剔透的肺臟!
金光點映的肺臟收縮著,天地之間,無處不在又完全不會被未臨於其上的人們感應得到的元河大水揮發空明氣韻,隨著那副肺臟的呼吸,周遊於蘇午體魄內外——
他那條受了‘天傷’,盤繞著紫紅根脈紋絡的手臂,在這空明氣韻沖刷之下,所有天傷痕跡盡數消褪了!
至於此時,他這條手臂便只是一條受了筋骨摧折傷勢的手臂!
老翁送來的那尾金鯉魚,實是一副肺臟。
這副肺臟所化的魚兒,是老翁自願犧牲的自身。
這未知姓名的老翁,隨著那副能夠吞吐元河之水的肺臟在蘇午體內安置下來,更已被蘇午探知其身份。
老翁就是釣叟。
“我的來處……
我作為‘人’的來處……”蘇午深長地呼吸著,自身深長的呼吸,融入到了風的飄轉,水的流動,自然的種種變化之中——這萬般自然痕跡、自然呼吸之間,一座人造的泥巴廟聳立於其中,朦朦朧朧。
“故始祭廟……”
蘇午心中恍然,他正要接著體內那副肺臟與故始祭廟之間若有似無的牽連,更加確定故始祭廟的‘位置’之時,忽然有一層層蛛網在萬般自然痕跡之上彌生而出,很快將他的感知遮蔽去。
故始祭廟就此再度消失無蹤。
他收攏心識,深深皺緊了眉頭。
釣叟應當就是桃源村中的那位‘釣叟’,這般能直接將一個村落隔絕於時間光陰之外,立於元河之上的存在,不惜犧牲自身,也要將一副肺臟交到蘇午手中,已然說明他如今面臨的形勢有多險惡。
根據釣叟先前那隱約的、不能明示的言辭,結合自身如今的種種遭遇,蘇午推斷,自身作為人的來處必然極其重要,它或許是一個座標,能令自身在重重黑暗之中探見前路,若失去了這個座標,自身或許亦將在這重重黑暗之中,逐漸丟失作為‘人’的本真,最終轉為成另一種設下陷阱者期望變成的存在。
那般存在,應當是蒼天本身!
“想爾要藉助這大商時代,來令我成為這破損、不祥、險惡的‘天道’,而它則藉助我的人道輪、地相輪,轉換身份,化而為‘人’,帶著我積累的一切,將我取而代之!”蘇午心念瞬息千轉,在這個剎那,他想明瞭許多事情——
而就在他想通箇中關節,意識到想爾佈置下這重陷阱的真實目的之時,一重重因果蛛網忽自四面八方覆淹而來,那些因果網路竟然也粘連住了他腦海裡流轉著的念頭,將一切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