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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餛飩

陳秉正趕在鳥叫之前醒來,床帳外面是濃黑一片,只有桌上的油燈還亮著豆大一點光。林鳳君還是以那個練功的姿勢坐著,勉強撐著讓肩膀不倒下,頭卻晃來晃去在找支撐。

敲門聲咚咚地響起來,是林東華的聲音,“可以走了。”

林鳳君收拾得很快,一行人在濃重的夜色下啟程,天邊掛著一彎殘月,路邊的草叢上結了一層白霜。

風吹過來帶著一股徹骨的寒意,林東華裹緊了身上的黑色披風。

“知道為什麼走這麼早嗎?”她坐在車廂裡,身體貼著窗戶,困得更明顯了。

“晨起趕路,人少。”陳秉正的回答很簡潔。

“只是不敢吃他家的早飯罷了。”她苦笑著解釋:“昨天晚上仙人跳的夫妻倆沒得手,客棧裡的夥計一定知道。早上這頓飯裡摻著什麼可就不好說了。”

這話不能細想,陳秉正將各種可能的場景在腦中晃了一圈,胃裡就開始抽搐,“別說了。”

林鳳君很聽話地閉上嘴巴。她縮在車廂角落裡,安靜地打盹,臉上的灰塵更厚了,將眉眼遮蓋得灰撲撲。陳秉正有點潔癖,見不得這灰頭土臉的模樣,恨不得用袖子給她擦一下。

他強忍著沒動,車卻猛然停下了。她瞬間驚醒了,正在東張西望,車伕叫道:“霧太大了,走不得。”

“也好。”林鳳君重新倒下去。

他安靜地望向窗外,大片白色的濃霧裡隱約能看見茅屋的房頂,偶爾有人牽著牲畜路過,只聽見脖子裡的鈴鐺叮鈴叮鈴一路響著,走近了又遠離。

過了不知道多久,霧淡了一點,林鳳君揉揉眼睛,將一包青鹽從包袱裡掏出來。

這青鹽不是上等貨,略帶苦味,但勉強能用。他倆清潔過牙齒,陳秉正肚子裡忽然咕嚕響了一聲。她聽得分明,笑道:“大人,原來你也會餓,定是昨晚累到了。”

他做了一個“少廢話”的瞪眼表情,肚子卻不爭氣地連連亂叫,想嚴厲也端不起來。她搖搖頭,“我去農家問一問,說不定能給煮點湯麵吃。”

她跳下地將腰背挺直了。濃霧漸漸轉薄,路上已經三三兩兩走著些行人,各自趕路。忽然傳來一陣敲梆子的聲音,白霧中緩慢地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她眯起眼睛盯了片刻,歡快地叫道:“爹,快攔下,是駱駝擔子。”

果然是一個人揹著巨大的餛飩挑子,一頭是鍋灶和木柴,一頭是幾節抽屜,裝著肉餡麵皮,中間是竹製的扁擔,雙肩一挑,背影便像駱駝。林鳳君歡喜得直拍掌:“要五碗餛飩,不,六碗,大大碗的。”

餛飩師傅應聲停下了。這是個六十來歲的老漢,身量不高又駝了背,頭髮鬍鬚都已經全白。他在路邊支起了爐灶,用嘴吹著火摺子引燃了柴火,白煙裊裊上升。不一會兒,爐火就旺了,鍋裡的湯水翻滾著,師傅用筷子撇著肉餡,麵皮在手裡一合一撇,運轉如飛,餛飩一個接一個,直直地飛進鍋裡。

她看得幾乎手舞足蹈,笑嘻嘻地上車比劃給陳秉正看:“世上脫不了一個巧字,咱們早起一回就趕上了,註定你能吃上這一口。”

湯滾了,餛飩在鍋裡上下起伏,香氣隨著水汽漫溢過來,他喉結一動。師傅盛出三大碗來,林鳳君沒忘記主家先吃的規矩,讓兩個車伕一人一碗,自己端了一碗上車。

“李大夫說你飲食要清淡。可是不加調料總是不好吃。蔥花、香油要不要?鹹菜加一點?鹽?醋?醋可是好東西,解膩,不要怪可惜的。”她興致勃勃地說著,生怕他錯過了人間難得的美味。

他終於忍不住微笑道:“一點鹽,配蔥花鹹菜。”

白裡透紅的餛飩用調羹盛著遞到嘴邊,陳秉正緩慢咀嚼著,臉色很平靜,嚐了兩口才說道:“味道還行。”

林鳳君都有點替這碗餛飩叫屈,不過想想他是山珍海味吃慣的,還行就是不錯,不錯就是很好,很好就是美味至極,心裡更期待了。

陳秉正剛吃了兩個,忽然外頭傳來一陣呼呼喝喝的聲音,她往外看去,是一群七八個衙役圍了上來。

為首的兩個人穿著紅黑色的制服,頭上戴著方巾,邊上還插了朵菊花,來勢洶洶:“李老頭,這個月的混攤銀子可沒交。”

攤主戰戰兢兢:“都交過了,差撥大人。”

“咱們縣裡的巡檢官剛高升了,新巡檢有新規矩,你交的那點錢不夠,還得加三成。”衙役看看鍋裡翻滾的湯。

攤主頓時著急了,“差大哥,我可不敢跟人攀比,這駱駝擔子一挑,都是自家的爐灶,也不佔地方,一背就走。那些打把式賣藝的,賣果子賣零碎的都交五百文,以前各位大哥手下留情,我一直老老實實地交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