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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壽宴

何家大宅地處京城繁華所在,是個三進的大院子。門口掛了精緻的大紅色燈籠,貼著一對壽聯,不少弟子穿著統一制式的青色長衫在門前接待貴客,迎送有度,又有專門的管家接名帖唱禮單。

今日父女倆刻意裝扮了一番,林東華穿著一件皂色直領大襟道袍,氣質斐然,林鳳君穿丁香色綢緞小襖配白色綢裙,清雅端莊。兩個人出門的時候自嘲道:“像是變戲法的大變活人。”

林鳳君走到門前,只聽裡面唱道:“通盛銀莊程老闆贈碧玉獅子一對,赤色珊瑚樹一株。”

她跟父親對了個眼神,他笑道:“來都來了。”她開啟籠子,用手梳理了一下錦雞的羽毛,讓它展開些。

林東華將禮單雙手遞過去,管家唱道:“濟州林鏢師贈峨冠錦羽雞一對。”

何懷遠正站在二門前迎賓,舉手投足都是少東家的氣度了。他看見夥計拎著錦雞籠子走過來,臉上就帶了笑,上前拱手:“林伯父,您進大堂略坐一坐,我先帶鳳君去後院見見我娘。”

林鳳君的心突突地跳起來。他帶著她一路穿花拂柳,過了抄手迴廊就是後院。何老夫人穿一身大紅宮繡羅袍,滿頭珠翠,正坐在椅子上和周遭幾個貴婦人寒暄,垂下來的手上也帶滿了亮閃閃的戒指。

林鳳君含笑上前行了個禮:“伯母。”

何老夫人點了點頭,說了句,“好久不見,鳳君,你這樣大了。”

幾個貴婦人饒有興味地盯著她看,“這位姑娘是……”

“以前的鄰居。”何老夫人掃了林鳳君一眼,帶著微笑回答。

她的表情很是敷衍,嘴角笑著,眼睛裡全是冷淡。這是一種對上趕著巴結她的人常用的眼神,瞥上這麼一眼,對面的人就知道送禮送得薄了,不合她的心意。這眼神她用得已然很熟練了,可見這些年日子過得很優渥。

林鳳君心下一沉,只覺得從鼻子到腦門一線全都憋得難受。她忽然想起當年何老夫人拉著她的手,“你家的小姑娘是怎麼長的,又漂亮又聰明,我不討鳳君做兒媳婦,只怕別人惦記呢。”

人變得真快。那時候何老夫人是個多麼慈愛的長輩,而且很懂得禮數。又過了這麼久,自然越來越聰明,此刻的鄙薄分明是故意的。

她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微笑。老婦人轉過頭去,繼續剛才的閒談,再沒有跟林鳳君多說一句。

何懷遠料想不到母親這樣冷淡,直接愣住了,呆了剎那,輕聲問道:“父親呢?”

“在前面慧真堂裡。”何老夫人頓了頓,“貴客差不多都到齊了,他忙得很,我看就不要打擾他了。”

林鳳君心下雪亮,何家二老連基本的客套都懶得做。雖然心裡有準備,這怠慢的程度也叫她意外。

一股氣從胃裡直升上來,她抬起腳待要往外走,何懷遠有點著急,“鳳君,聽說你學繡花繡得特別好。”

他給她使眼色,意思是讓她將刺繡帕子拿出來,好再去博一絲他母親的好感。她的倔強讓她將牙咬緊了,猶豫了片刻,還是將那條鳳穿牡丹的絲帕掏了出來。何懷遠拿著給他母親看:“母親,您看這針腳,這層層花樣,多麼用心,花了足足大半年時間。”

旁邊的婦人估計是覺得氣氛太尷尬,也跟著附和:“這女紅是一等的了。”

何老夫人用兩隻手指的指甲夾著那條絲帕,好像它上面沾著毒似的,來回瞧了兩遍,“是你自己繡的?”

林鳳君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應該答應,但到底是有一點不甘心從骨子裡冒出來,她從容答道:“在外頭鋪子裡買的,伯母您若是喜歡,我再去買兩條。”

何老夫人從鼻孔裡笑了一聲。何懷遠將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眼光直愣愣地看著林鳳君,像是對她的這句話非常失望。他為她打算的一番苦心全然白費了,到底是小門小戶,上不得檯面。

何老夫人含笑對著兒子說道:“懷遠你留下,黃家伯母給你帶了雙鞋襪……”她招手叫了個丫鬟到跟前,“帶林姑娘去西邊跨院吃飯,那裡安排有席面。”

林鳳君跟著丫鬟一前一後出來,那丫鬟是服侍人慣了的,早將主人態度看得一清二楚,走了兩步就努了努嘴,“就在裡面。”

她沒進跨院就聽見裡面咭咭呱呱的動靜。院子裡設了兩桌酒席,圍坐的全都是梳著利落髮髻的女鏢師,年紀大的已經四五十歲了,年紀輕的是十幾歲的學徒,笑得很放肆。她撿了個空子坐了。

她腦子裡一陣發空,總想著剛才跟何老夫人的一問一答,彷彿兩個小人在腦中打架,一邊說錯了,一邊說沒有,最後打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