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遠說好。而後那間屋子響起平鈍的腳步聲。他出去了。
谷妙語站在小套間的門裡,聽著他離開。她的心一點點地發了涼。
他們在瞧不起她的家庭,她的父母。他在她母親面前,矢口否認喜歡她。
有腳步聲向小套間傳來。谷妙語鬆了門把手的瞬間,門被人向外拉開。
谷妙語覺得馬助理拉開門後看到自己就站在門口時,應該意外一下。但他沒有。似乎他已經預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一般。
他對谷妙語說:“請跟我過來吧,董事長這邊忙完了。”
他說得禮貌得體,好像她在套間裡一定不會聽到外面的聲音似的。
谷妙語覺得董蘭真可怕,她不僅自己可怕,她還培養出一個得她衣缽同樣可怕的助理。
她挺直了腰板。本來沒著沒落的心,已經沉沉實實地落了下去。人的忐忑都是出於對壞情況還有一絲好期盼。當一絲好期盼都沒有了,也就不必忐忑了。
董蘭的厲害招數已經讓她自己親自看明白,她到底是個什麼處境——邵遠連在他母親面前承認喜歡她的勇氣都沒有。
谷妙語挺直自己的脊樑骨,走到董蘭的辦公桌前。
董蘭坐在辦公桌後,靠在皮椅上,像個命運主宰者似的,微笑著,不怒而威。
她對谷妙語先開了口,不疾不徐地,不冷不熱的。
“嚴格說起來,以你的級別,我不會單獨見你,但為了我兒子,我見了。看得出,你是個明白姑娘,所以我長話短說,你和我兒子,你們不合適。”
谷妙語讓自己像董蘭那樣,像馬助理那樣,笑出職業的無懈可擊的面具般的笑容。
“董事長,”谷妙語說,“我想您可能有什麼誤會,我和邵遠並不是那種關系。”
邵遠對喜歡她的矢口否認,讓她心裡裂出一道傷口。現在她自己動手,把這道傷口更扒開了些。
否認而已,她也可以的。
“另外,董事長,”她昂著頭,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指甲陷進掌心裡,但臉上的笑容很美很得體,“我們家確實沒什麼錢,但我們也沒欠什麼債,沒給別人也沒給社會填什麼麻煩。我父母靠著做合同工和賣窗簾把我養大,我覺得他們很偉大。沒錢人有沒錢人的生活環境和生活方式,有的習慣或許不優雅,我們可以改,但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可丟臉的,誰生來都不是完人。反而把這些事情拿出來,作為鄙視和嘲笑的談資,我覺得這才真的不夠優雅。”
谷妙語說完一大串話,保持微笑,看向董蘭。
董蘭的臉色變了變,她直視著谷妙語雙眼,她的眼神中夾著無形無色的刀槍劍戟。
谷妙語迎視著她的目光,絲毫不閃躲。
眼神在無聲中對峙著,馬助理在一旁小小的暗驚了下。
沒有幾個人招架得住董蘭的眼神瞪視,可這個谷妙語招架住了。她還真不是個簡單角色。
但這場對峙的最後,還是董蘭佔了上風。她的閱歷和城府讓她更加遊刃有餘收放自如。
她驀地笑了,對谷妙語說了句:“口才不錯。”
谷妙語淡定應對:“謝謝董事長誇獎。”
董蘭依然笑得雍容高貴:“你把話說得很漂亮很有骨氣,希望你做的能和你說的一樣。”
谷妙語微一彎腰行了個禮:“您沒什麼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回去做事了。”
她轉身走了,走出去時脊樑骨挺得直直的。
董蘭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辦公室的紅木大門外。
她又一笑,嗤的一聲,淡淡說:“牙尖嘴利。”
谷妙語回到辦公室後,她鎮定的盔甲一下碎掉了。她坐在座位上,渾身都在抖。氣憤,悲哀,屈辱,所有剛剛來不及體會的情緒現在通通冒出來,一起把她浸了個透。
她坐在椅子上,身體在顫抖,大腦卻是前所未有的一片清晰。
她知道自己該打一份辭職報告,明天就交上去。再在這裡工作下去,她收獲的將是羞恥和屈辱。
她抬手開啟文件,兩手架在鍵盤上,手抖得幾乎不受控制。她想穩住自己,卻適得其反,碰翻了放在一旁的水杯。
小亞和金晶聞聲過來,關心地問:“怎麼了妙語?哪裡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