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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宿命

母親很快找到工作,在一家設計公司做著類似文員的工作。下班後會在網上接一些工作,發表文章。

伊水從來不知道母親原來這般有能力。自己的生活沒有受到外婆去世的影響,仍舊每天睡到自然醒,打掃放房間,做家務,有時做飯等待母親下班回家。她時常一人在家,會去母親的房間閱讀母親的書籍。

伊水常常在母親的房間呆上很長一段時間,在閱讀時常常不知不覺睡去。醒來時,或者是晚飯時間,或者是深夜。母親從來不打攪她。她以這樣的方式,閱讀完大量的外國文學。有時看的入迷,會忘了做事。母親回來後,不惱,由著她。

母親的生活並不好過。她雖然做著朝九晚五的工作,卻夜夜很晚才睡,面板不好,幹燥,黑眼圈很重。日日化著討厭的公式妝,穿正裝。回家後,會將高跟鞋和西裝外套亂扔。吃很少的東西,喝大量的水。

伊水預感母親終會離開。

母親的狀態漸漸糟糕,她只有在一旁看著。

七月,伊水收到本市最好高中的入取通知書。大紅色的封面,燙金的字型,被她毫不愛惜地丟在一邊。她不在乎。她知道母親也不會在乎。她的生活早已不是上學,回家,功課,成績。她的生活,只有得到母親的愛和活下去。其他的,不重要也不會重要。

她對母親說:“會離開我嗎?”

“會。”

“那你為什麼留下來?僅因現實?”

“伊水,我愛你。這,才是現實。”

“不,你不愛我,你只愛你自己。”她一步步後退,微笑:”你總是說你愛我,可你從未愛過我。你不過是在盡責任,既然這樣,為何當初要生下我?“

“我說過,我愛你。”

“這,只是謊言。”

她已經沒有信心再相信母親的話,沒有信心相信會有人愛她。她困在這個圈子中,出不去,亦沒有想過出去。她知道,她將一生困於其中,沒有未來。

母親的厭食症複發,除了喝水,什麼也吃不下。她冷眼旁觀,不說一句話。她看著母親努力將食物塞進嘴裡,五分鐘後在衛生間將食物全部吐出來。她看著母親只能喝液體及一些流食,無動於衷。

她想,只要母親不會死掉,怎麼樣都無所謂。只要母親可以在她身邊,她不介意母親一直這樣。

八月,她獨自一人去學校報到。母親因為會議去上海出差。臨走前,她給了伊水一筆錢和一封信。只言片語,常見的叮囑,沒有歸期。她將信隨手扔進垃圾桶,開始整理去學校的東西。她是新生,得經歷為期十五天的軍訓。

按照通知書上的方式坐車。到達後,看見許多家長帶著孩子。怕孩子熱,買來水,不讓孩子提行李。報完名後,領軍裝然後去另一件教室排隊。伊水弄清楚程式後,獨自一人進行著所有的步驟。

有老師問她:“家長呢?”

她平靜地回答“出差了。”

“兩個都出差了?”

“是。”

辦理手續的老師似乎還想問什麼,最後閉上了嘴巴。伊水習以為常的笑笑,領完軍裝走進教室。

她知道他們的疑問。為什麼家長沒有陪同?為什麼獨自一人?她不過是十六歲的女孩,在大人的眼中,始終太年幼。她早已學會如何應對這些問題,不再羨慕其他的孩子擁有平凡的幸福。她的母親,是不同於其他人的存在。母親的精神強大,所以她唯有跟著讓自己強大。

她是她的女兒,理應如此。

伊水,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哪怕,她生下你,亦不代表她會愛你。她所做的,所要的,全是為了她自己。伊水,記住。倘若到不了,便永遠到不了。

半個月的軍訓生活很快結束。她在此期間表現優秀,訓練結束時代表全體學生在結束會發言。她毫不緊張,處之淡然。十五天的軍訓生活中,她少言寡語。沒有遇見能夠暢談的同學,成為朋友。晚上時常睡不著,躺在床上聽其他人聊天或者想想母親。

母親是否回家?是否會擔心自己?她並未留下道別。伊水明白母親是不會以為自己離家出走了。她是那般淡定的人。東西不見了,從來不會去尋,只會任由它自己冒出來。伊水從未見過母親著急的模樣,除了那次,她阻止她前往汶川。

伊水不受同學歡迎。她無法加入任何一次談話,無法被任何一個小群體接受。她再一次被有共性地排斥。放在桌上的東西會被扔進垃圾桶或者其他地方,疊好的被子會被再次弄亂,洗澡的沐浴乳不見了,永遠是最後一個走進洗澡間,獨自一人洗澡。伊水不慍不火她將日用品和其他一些貴重物品鎖緊櫃子。盡管被子一次次弄亂,仍舊耐心地疊好。她知道,在這所高中還有以前班上的同學。她在小學初中所遭受的一切,在高中會得到再一次重複。

推開門,母親習慣穿的帆布鞋出現在眼前。伊水不由一喜,將手上所有東西,包括行李扔至一旁。她推開房門,尋找母親的身影,卻什麼都沒有看到。整間屋子,原來只有她一人。這個念頭,令她喪氣。

她來到廚房喝水,看見母親坐在衛生間的花灑下。她走上前,看見母親的左手有三條口子,流著血。血慢慢流向排水孔。她眼前一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待反應過來後,連忙撥打了120。

在等待120的期間,她一直看著母親的左手。她看見母親的手腕上還有其他淡淡的傷疤,知道這不是母親第一次這麼做了。可是,為什麼?除了母親病情加重,伊水找不到第二個原因。

她沒有止血,沒有做任何急救措施,只是看著不斷流血的傷口,心中竟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淡定。就算這樣死了也沒有關系吧?伊水看著母親逐漸蒼白的臉,想。有那麼一剎那,她真希望傷口不會止血。

救護車來了。伊水隨急救人員到達醫院。母親被推入急救室,她去前臺辦理手續,然後一個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睡去。

她看見,遠處被雲霧繚繞的山,逐漸由青色變成灰色。她看見,天空雖然明媚,卻滿是雲朵。環境美好,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伊水感覺腳下黏糊糊的,低頭望去,是一片開的茂盛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