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未將自己當做不懂事的少女,將她視為同齡人,願意和她交談。她知道,他沒有看輕或是可以討好自己的意圖。他只是他,以這種姿態展現在她眼前,展現在母親眼前。這,不同於她以往見到的任何一位男性。無論是年長的,還是同齡的。他們要麼將她捧得高高在上,無法親近,要麼認為她家世可憐。沒有誰會像面前這個男人和自己談話,以這種平和親近的態度面對自己。
她說:“為什麼你和我母親回來?你知道你們沒有未來,亦知道這裡有個我。”
“至少,現在這一刻我想和她在一起,她亦想和我在一起。”林言的眼睛因為笑容眯成了一條線。伊水見他眼中的光芒,想起母親的笑臉。也許,真性情的人都有著孩童一面。伊水喜歡這一面。
伊水很快習慣了林言的存在。他每天會做好三餐,和母親交談,閱讀,偶爾會去書店,飯後外出散步,做家務。買了兩盆盆栽,和母親一起照料。仍然睡在客廳,不知工作是什麼,有無生活來源。
伊水喜歡林言和母親在一起的感覺。二人在一起時,總是溫和笑著。林言笑起來的模樣,像個大男孩,眼中的光芒令人歡喜。他很快博得伊水的好感。伊水常常坐在一旁,聽二人交談,聽他們講春天的山谷,當義工的經歷,在貧窮山村給孩子教書,幾次差點失去生命。林言比母親更為活躍,話多,母親經常扮演一位傾聽者。
他說:“藍珊,你是與眾不同的女子。沒有誰願像你這般,如你堅強。彷彿天地都不存在了,你都不會為之動容。你自成體系,擁有自己的天地。你在其中,怡然自得,心甘情願。你沒有世俗的野心。你這般純潔美好。”
“我並非你說的這般美好,我只是隨自己的心,你亦是如此。”她伸手,輕輕撫摸林言的臉龐。
“若有可能,真希望和你一直生活,只是……”他知道藍珊的秉性,是註定漂泊無依的個性。她懂得愛,懂得幸福,卻因為血液中對社會的疑問和無法獲得的滿足始終無法停下。目標明確,有時並不是好事。若是一直執著,那麼很有可能至死也無法回頭。這種執念為佛家大忌。但他們不過是凡夫俗子,唯有如此執著,放不下,自然逃不出輪回,跳不出苦海。
要到什麼地步,才可以擁有這般默契?伊水看在眼中,大為感動。彷彿不需要多餘的話語,一個眼神就足夠了。伊水在那一刻,明白了母親為什麼會將林言帶回家,明白了什麼叫心有靈犀,心照不宣。這種緣分,當真是驀然回首,百裡挑一才有的。遇到了,也許就一生,也許是一時。她心中感動,不知該如何,只是想,不知將來是否會遇上這樣一個男人。愛她,懂她,珍惜她,不因世俗,不因其他原因。只因愛,只因她僅僅是她。
午夜,她醒來上廁所,經過母親房間。看見半掩的門內,兩具身體在盡力纏綿著。她看見林言健康的身體,散發這一種屬於男性的健康和有力。看見母親在他身上,臉上是歡愉陶醉的表情。她被這畫面吸引,再也挪不開步子。她從未想到,當兩個真心相愛,心意相通的人進入彼此的身體時,場面是如此美麗。身體的結合,在這一刻不僅僅是慾望的發洩,更多的是心意的傳達,愛的表現。它是虔誠的,美好的。
伊水以為林言會一直和母親在一起。一個月後,林言卻離開了。
臨走前,他請伊水和藍珊在市裡最好的餐廳吃飯,點了七分熟的牛排,一瓶紅酒。藍珊要了一份芝士蛋糕和一杯哥倫比亞咖啡。她隨他,要了一份七分熟的牛排。他們安靜的用餐,很少交談。
用餐完畢,伊水堅持送林言去火車站。藍珊隨她。
在候車廳裡,火車晚點三十分鐘。伊水坐在林言身邊,一聲不吭。因為幾近淩晨,候車大廳沒有很多人。伊水忽然握住林言的手,說:“你可以吻我嗎?我想你吻我。”
林言揚起伊水喜歡的笑,吻住伊水的唇。
這是不同於鄭嘉的吻。她的淚水從眼角流出。
林言松開她:“你該回去了。”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會帶我走嗎?”
“可我不愛你。”林言起身,走向檢票的人群,頭也不回。
他是和母親相似的人。因此,是她得不到的人。
她忽然覺得渾身無力,癱坐在地上,眼淚大朵大朵的湧出。這,是宿命嗎?為什麼,她所有愛並且在乎的人都離她而去,都不曾顧及她的感受。她永遠是那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愛的女孩嗎?
林言。此生我不會再遇見你了,是嗎?
回到家,母親坐在客廳等她。她向她伸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她看看母親,最後選擇回房睡覺。
她明天還要早起,上課。她沒有太多的時間沉浸在林言離開的中,她唯有接受。這樣,她就可以從這莫名的悲傷中出來。無論她是否真的已經擺脫這悲傷,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母親過來敲門,說:“伊水,後天我離開。我知道你並不好受。伊水,對不起,我愛你。生活費已經打進卡裡了,請原諒我只能用這種方式照顧你。”
她聽見母親離開的腳步聲,倒在床上,陷入深深地睡眠。
你總是在道歉,不停的說愛我,卻始終沒有做出任何行動。你知道我只在乎你,卻仍舊我行我素。是,你有你的世界,你的經歷,我唯有接受。但,我是從你的世界而來,是你的經歷衍生出來的一個結果,一個生命。為什麼。你不連我也一起接受?為什麼,你總是說愛我卻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