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理他，知道他根本沒有十足把握，知道這是他試探的手法。眼淚，還是流出。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出聲。

亦然，你要我怎麼告訴你我所遭受的一切？告訴你，因為你的一個抉擇，我們自此陌路。告訴你，因為你心急去處理另一件事未顧全我。告訴你，宋延年對我愛慕已久只欠一個機會。你要我怎樣看你自責，憤怒，自此對我心存愧疚。你要以什麼方式來修補我們之間的傷口？回不去了，我們已經回不去了。請原諒我做這樣的選擇，傷害你，離開你。請你原諒。

她不準備就此罷休。雖然她終於明白宋延年對她的心，明白他為何會那般幫自己。她決定報複，用盡所有辦法討回宋延年在自己身上加諸的一切。她不原諒，一輩子也不準備原諒他。她原本就不稀罕愛情。

宋延年終於在晚上九點打通藍伊水的手機。他坐在書房裡，將門反鎖，確定妻子女兒不會突然闖進。妻子問他昨晚為什麼沒有回家，也不打電話回來。他含糊其辭。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昨晚的事，這是帶著一種類似禁忌的心情，他感到一股莫名的興奮。

“伊水，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談什麼？”她的語氣寒冷如冰。

“我知道昨晚……”

“別再和我說昨晚。”昨晚的一切讓她感到惡心。

“我會對你負責，可是你得給我時間。我有一個家庭，一位跟隨我二十年的妻子和一個十二歲的女兒。我需要 時間把她們安置好。”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宋總，我不為難你，我明天辭職。”

“伊水，我只是需要時間。”

“那是多久？一個月？兩個月？半年，一年，還是我所有的青春？”伊水的聲音愈漸蒼涼絕望。

他心頭一緊，覺得心中悲慼，無言以對。是啊，自己憑什麼說這種話。他要她等他，卻不給她期限。他憑什麼這麼自信，這麼霸道，這麼自以為是？憑什麼，要求她將寶貴的青春付諸在他身上，只為一整個虛無縹緲的諾言？可他不想放棄，不想就這樣放棄藍伊水。他好不容易得到她，尋得機會進入她的世界，他怎麼會就此罷休。他說：“伊水，我確實無法給你答案，告訴你期限。我請你相信我，我願意為這件事負責。”

“你要怎麼負責？離開你的妻子和我在一起嗎？誠如你所說，你有一位跟隨你二十年的妻子，一個十二歲的可愛女兒，你怎麼舍棄她們和我在一起？”

她的話，直指核心，尖銳，刻薄，咄咄逼人。他不管，說：“只要你給我時間，我就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伊水，聰明如你，自是知道我騙不了你，也無法騙你。我對你的心，至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你要說以後，我願意給你以後，只是它需要時間。我們都明白時間可以是解決一切的。”他央求她，求她不要這樣刻薄，咄咄逼人。他感覺被她逼入絕境，沒有任何退路。

伊水陷入沉默，不作任何回應。

他再次手足無措，不知道她會忽然冒出什麼話讓自己無言以對。他告訴自己，他要掌握主動權。他說：“伊水，我已經表明我的心跡，希望你也給我一個回應。”

“我想，我是願意等你的。”伊水的聲音收起之前的尖銳刻薄。“就這樣吧，延年。”

許久，宋延年才從剛剛的興奮中回過神，反應手機早已結束通話。他的心情，似乎從地獄升到了天堂。他本以為，伊水會抗拒，排斥，甚至會威脅他，敲詐他，將一切公諸於眾，讓他受到法律的懲治，人們的唾棄。可是，她沒有，並且願意為自己的諾言等待。他欣喜若狂，告訴自己這一定是愛情。

林亦然不知道一切是怎麼了，藍伊水是怎麼了。所有的事情，轉變的太快。他還未反應怎麼回事，事情早已不在自己的預料掌握之中。藍伊水不和他多說一句，談的永遠是公事，下班時間永遠打不通她的手機。那一晚所發生的一切，如一場夢。現在夢醒了，他和伊水的關系比之前更糟糕。究竟哪裡出了問題？還是事情發生在她和宋總之間？

他看了看辦公室的宋延年。他最近心情特別好。難得看到臉上笑得燦爛，和以往不茍言笑的形象是完全不同。而伊水……他的眉頭深鎖。她似乎比以前更沉默，離群，臉上的表情是永遠的平淡，冷漠。他不好向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開口詢問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像是被人悶頭打了一棒，不能發洩，不可言語。

二月，他和宋延年外出開會。會議結束後，他們仍可以在此逗留幾天。會議結束的當天，宋延年讓林亦然回去接一個人。他想在此多玩兩天。林亦然自然知道宋延年口中的是一個女人，會心的笑笑，不多說什麼。這本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他見慣不怪。，

他按照宋延年給他的地址去接那個女人。路邊的風景漸漸熟悉，他只覺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到底何時來過，為何而來。他心中疑惑，行車的速度愈來愈慢。終於，到達宋延年給他的地址。他猛然反應過來，這兒是伊水的家！也許，只是地址相近而已。他不停地祈禱，自我安慰。

藍伊水的身影愈漸清晰。他不敢相信，面對現實唯有接受。伊水看見來接她的是林亦然，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後立刻換上以前的冷漠來到副駕駛座上坐下。

他不打算開車，他一定要弄清楚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之間到底怎麼了。他說：“伊水，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和宋延年沒有任何關系。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這是真的，林亦然。我和宋延年的關系，正如你所想。我早就設計好一切，有意接近你就是為了尋得機會和宋延年在一起。”

“不，這不是你。如果是別人，我也許會相信。可是，是你，伊水。我知道，這不是你。”

“這是我，這才是我。林亦然，你從不瞭解我，卻自以為瞭解我。”

他看著她，希望可以尋得她的一絲破綻。她直直地回看他，沒有一絲不妥。問題終於有了答案，可答案卻是這樣殘忍。他不由發笑，笑自己竟是這麼愚蠢。他說：“伊水，就算不是我，也不會是宋延年。如果一定是宋延年，也一定不是你自願。你一定會說你自願，可我不相信。無論如何都不相信。”

“我不管你信不信，現在請送我過去。”伊水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不知道林亦然是否真的可以識破自己。她的憤怒，她的不甘，她不可以向他傾訴。她不想再指望任何人，不想再依賴任何人。她早已決定，傷害他。

林亦然開車送藍伊水去度假區。一路上，二人無言。她不會露出半句話。林亦然放棄從她身上獲得自己想要的資訊。他愈漸心灰意冷。可他沒有勇氣，沒有奮不顧身不顧一切的勇氣去做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

到達度假區，宋延年已經在門口等待。伊水迫不及待的下車，奔向宋延年的懷抱。她笑的燦爛，秀氣的臉龐更加美麗。林亦然不想繼續呆下去。只有那晚，她才向自己展露出這樣的笑容，不是一副拒人於千裡的模樣，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嚮往愛情，相信世間所有的美好。他向宋延年打了聲招呼，開車離開。

藍伊水，究竟是你變得太快，還是我從未識得你。

那一晚，他在酒吧爛醉如泥。